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艳骨(107)

作者: 曲渚眠 阅读记录

翠禽立刻跪在地上,哪里还不明白君侯必定知道这是避子汤了,顿时大气都不敢喘一声。

那药洒了半点在林容手上,顿时起了一道刺痛的红点,她慢条斯理地取了帕子擦手,冷冷道:“是我放肆,还是你言而无信?”

陆慎咬牙:“背着我吃这些药,谁给你的胆子?”

林容讥笑一声:“你亲口允诺的事,如今还不到三个月,反来质问我。明白告诉你,这药就是避子汤,这一年我是绝不会生孩子的。便是有了,也要打掉。倘你一定要叫我生,那只能是一尸两命罢了。”

陆慎叫她气得脸色铁青,额上青筋突起,咬着腮帮子好半晌,忽叹了口气,脸上挤出点笑来,语气也和煦了几分:“我应了你,自然说话算数,你年纪小,怕这生育之苦,我也明白。只是是药三分毒,常吃并不好,何况才刚并没有弄进去多少,你现时一走动,只怕还……”还流出来不少……

翠禽还在这里,这混蛋又说起这些话来,偏过头,并不理他,吩咐:“另端一碗来。”说罢委实坐不住,撇开陆慎,掀开帘子往内间而去。

她也知怎的,屈膝坐在床上,忽怔怔流出泪来,倘若是往日不知说了多少话来出气,可现在却浑身懒懒的,似乎一丝力气都没有,万分奇怪。

过了会儿,陆慎端着碗药进来,坐在床沿边,见林容正默默流泪,伸手去抚,叫她打开来,道:“我不是不让你喝,只你在雪地里冻着了,身子不好,这避子汤毒性又大。这世上避孕的法子又不止这一个,就算你不信我,铁了心要喝,明儿叫大夫来把脉,斟酌了方子才行。”

林容冷冷望着他:“你现在又知道这避子汤毒性大了?”

这便是说的江州的事了,陆慎理亏,又见她语气松软了些,笑笑:“这避子汤,想来谁吃都是一样。不如我吃了,你便不用吃。”说着当真皱着眉头,喝了一大口。”

林容颓然地望着陆慎,不知道他什么时候变成这样了,无论自己做什么,他都像一团棉花一样弹回来,他自己不生气倒也罢了,叫你办不成任何事,悻悻然躺下,不肯再跟他啰嗦:“睡吧,我困了!”

罗帐重新放下,陆慎一只手搭在那小女子的纤腰上,渐渐只听得外间的风雪呼号声,室内烛花噼里啪啦作响,更觉得静谧起来,半晌,忽听得她低声唤自己名字:“陆慎!”

他喉结滚动,应了一声:“ 嗯?”

那女子却不再言语,又不知过了许久,陆慎半睡半醒,朦朦胧胧听见她小声叹气:“陆慎,我难受!”

那声音灰茫茫地,叫陆慎听得心里发慌,他不知该说些什么才好,半晌,道:“我知道你喜欢名山大川,等日后平定了天下,政事闲暇时,我带你去瞧泰山的云雾、峨嵋山的半轮秋月,去瞧江南春水绿,瞧银涛无际的钱塘江……”

林容静静听着,末了发问:“能不能我一个人先去?”

陆慎抿着唇,终是没有言语,良久,闻听得那小女子长长的叹气声。

第73章

第二日, 天还未亮,林容便叫翠禽、凤箫掀帐唤醒:“县主,起身吧, 今儿君侯要领威武营还军, 还要献捷宗庙、犒赏三军。老太太吩咐说, 家里的女眷都要去观礼,才刚虞嬷嬷来请您去荣景堂,辰时启辰。”

林容撑起身子,见身旁床衾已冷, 陆慎早不知去哪儿了, 凤箫见状立刻回道:“君侯半个时辰前起身出城去了,说要辰时才率军进城来,昨儿是携了侍卫独自回府来的, 大军仍旧驻扎在雍州城外。”

林容神色冷冷的, 道:“他去哪儿,同我本不相干。”又转头问翠禽:“昨儿晚上的药,重新熬了没有?先端一碗来,我喝了再说别的。”

翠禽迟疑着点点头:“君侯回来得急,也没个预备, 那药拢共才备了三副,昨儿晚上洒了许多, 今儿早上奴婢便把剩下的一副熬了,只叫君侯瞧见了,吩咐奴婢把药端给他喝了,连药渣子也叫人收走了。”

林容沉默片刻, 迁怒埋怨道:“你就不知道避着点他么?”

翠禽垂头,小声道:“是, 下回奴婢小心些。”又宽慰:“县主别担心,才刚虞嬷嬷、四奶奶送了好些补品药材来,从里面挑挑拣拣,再加上咱们还剩的几味朱砂、麝香,也能凑足一副汤药来。等观礼回来,奴婢便亲自去熬。”

林容点点头,这才起身洗漱,略用了碗粥,便叫丫头们服侍穿戴梳妆。因要祭告宗庙,老太太特地命虞嬷嬷送了命妇礼服来——翟冠、大衫、霞帔,衣衫还好,只那翟冠翠穰花鬓,镶嵌的衔珠滴不知几凡,华美非常,虞嬷嬷站在一旁满意点头:“真叫老太太说准了,夫人这样的样貌,也就这样的翟冠大衫勉强压得住,配起来才相宜。”

林容勉强笑笑,那冠压得头皮发紧:“嬷嬷取笑我了。”

等她到荣景堂的时候,老太太、太太,几位奶奶同老姨奶奶具是已按品大妆,具安坐在堂上吃茶,见她来,老太太忙招手唤她:“来,到祖母这儿来。”

林容缓步过去,福身行礼:“老太太安!”

老太太连道了句安,拉着她的手问,昨儿睡得可好,用过早膳没有,又拍拍她的手,点了一句:“六哥儿天没亮就出城了,昨儿是专为你回府的呢!说什么给我报平安,我哪里不知道他,他是惦记着你呢。”

林容闻言,添了三分心烦,并不回,半晌低声道:“祖母待我好,我是知道的。”

老太太笑笑,还要说,外头婆子掀帘子进来,蹲身道:“老太太、太太,各位主子,车轿已经备好了,城门那边文武也都候着了。”

诸女眷便立时起身,一行鸣锣张伞,直到城门彩棚礼台前落轿。近进便听得威武的凯歌声从城门处遥遥传来——万众一心兮,群山可撼。惟忠与义兮,气冲斗牛。上报天子兮,下救黔首。杀尽匈奴兮,觅个封侯。①

上万人齐齐吟唱,一时之间似乎连地面也微微颤动起来,丫鬟掀开轿帘,林容便见高台下上万身着铁甲的威武儿郎,挥舞着火把,高唱凯歌。陆慎正站在高台之上,神色肃穆,青衣冕服,七旒五章,手持玉圭,略一动,旒上的赤、白、青、黄、黑五色玉珠九颗,便泠泠作响。

站在最前方的一位老臣朗声唱喏道:“奠帛爵,行初献礼。”

随之,陆慎缓缓展开锦帛,朗声念祭文,那声音铿锵有力,似穿云裂石而来,末了,台下将士文武山呼:“君侯千岁千岁千千岁!”

老太太满是骄傲之情,对太太道:“你生子如此,陆氏英烈,可堪告慰也。”高台上的女眷均是点头,一脸与有荣焉的模样。林容怔怔瞧着,见陆慎一身冕服,高大挺拔,越发显得宽肩窄背,鹤势螂形,一身威武之气,仪表不凡,心里腹诽道:这家伙一身的毛病,人品也差,独这一具皮囊还算见得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