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私奔是个技术活(66)

若是母亲知道这些,确实会激烈反对他和江苒的婚事。

他脸上现出痛色,随即道:“卢陵驿中,陈文旭用的是假名,无人知你是谁。至于那两封私奔的书信,我和江伯父早就毁去,不会有人知晓。”

早就毁去?江苒愕然,怎么可能?若是早就毁去,前世那封暴露她和陈文旭私奔事实的书信又是哪来的?

她的脸色渐渐苍白:难道当初陈文旭竟还准备了第三封信?这封信现在在哪里,是不是拿信的人像前世一样,在等着一个最合适的时机把它抛出来,以令她身败名裂?

可以陈文旭的缜密,若真有第三封信,他怎么会任由那信流落人手,以致后来事发,差点影响他的仕途?

说起来,她当年被陈文旭拐出江宅之事疑点重重。

她生母早亡,父亲又不愿续弦,江家的中馈是由她的二婶俞氏代为主持的。二婶为人宽厚大方又精明能干,江家内闱整肃,规矩森严,即使陈文旭寄居江家多年,被父亲当作嫡亲的子侄教养膝下,也绝无可能神不知鬼不觉地盗出她。

可事实是陈文旭做到了。

江苒百思不得其解。可惜陈文旭已死,唯一的线索已断,她再也没法从他嘴里问出来了。

前世漫长的岁月里,她曾不止一次地怀疑有人和陈文旭里应外合,可问陈文旭,他总是笑而不言;要追查,私奔之事后,父亲一则震怒,二则要封锁住消息,她身边所有的丫鬟婆子或是灌哑药,或是发卖,等她回去,已无从追查真相。

而现在,陈文旭虽死,第三封信还在,那隐在暗处的某个人很可能还在等着一个最合适的时机对她一击必杀。

耳边,蒙冲兀自在劝慰她:“苒苒,你不用担心。以后……”

她霍地站起,打断了蒙冲的话,问道:“信确实只有两封吗?”

蒙冲讶然:“你不知道?那信上的字迹明明……”

和她的字迹一模一样吗?江苒心中冷笑:前世她并没有亲眼见到那信,可所有人都说是她亲笔所写,让她百口莫辩。

今世,既知还有第三封信的存在,她倒要看看究竟是谁在背后下黑手,将前世的她推入万劫不复的深渊。

而蒙冲,她从不知道他竟会这般固执。看来,只有快刀斩乱麻了。

“守之,”她开口唤他,声音清冷,脸色依旧苍白,如水黑眸却亮若晨星,灼灼耀目,一切软弱的情绪皆收敛无踪,“婚约之事,我意已决,你不需再言。”

“苒苒!”

江苒神情冷了下来:“你非要我说明白吗?我不愿嫁你了。”

气氛骤然凝滞,空气中仿佛有什么沉沉压下。蒙冲垂下眼,一手死死抓住书案一角,半晌没有动作。

“咯嘣”一声,四指厚的书案一角竟被他硬生生地掰断了。鲜血滴滴答答地从他掌心流下,触目惊心。

江苒克制住内心的不忍,扭过头不看他。

“好,好!”蒙冲怒极反笑,低沉的笑声抑制在喉头宛如凶兽负伤的怒吼,“原来是江小姐看不上我这个粗坯了,倒是我自作多情。”

江苒抿嘴不语。

蒙冲上上下下地打量她,目光渐渐森冷凶戾:“冒犯江小姐了,不,现在应该称你是郭六小姐了,愿你日后前程锦绣,觅得如意郎君。我就不在这里挡你的路了,告辞。”

门被一把推开,发出“哐啷”的巨响声,守在门口的鸣叶吓了一大跳,看着蒙冲怒气冲冲地拂袖而去,连忙进屋来看江苒。

地面一片狼藉,江苒站在那里扶着缺了一角的书案,脸色苍白如雪,单薄的脊背却挺得笔直,明亮如星辰的眼眸中光泽点点,渐渐透出一股哀伤的神气。

“姑娘……”鸣叶一眼就看到她包扎好的手腕,脸色大变,急匆匆地赶到她身边扶住她问,“您这是怎么了?”

江苒轻轻摇了摇头,示意她不必多问,仿佛忽然失去了全部力气,靠在鸣叶身上道:“我们回去吧。”

鸣叶在这里呆得胆战心惊,巴不得她这一声,应了一声,扶起她往外走去。

刚走几步,迎面撞上送她们过来休息的管事娘子。

管事娘子惊讶道:“姑娘这就走了吗?先前将军吩咐我们整席招待姑娘,正要请姑娘入席呢。”

鸣叶勉强笑道:“谢谢妈妈了,我家姑娘突然不舒服,想早些回去,辜负了将军的一番美意。”

管事娘子关切地看了江苒一眼,见她面色果然不好,热心地道:“也不知姑娘的马车修好没有,不如我去请示一下将军,用我们的马车送姑娘回去吧。”

鸣叶心中一跳,看向江苒,江苒没有反应。鸣叶估摸着江苒的意思,不敢再和蒙冲扯上关系,大着胆子推拒了,扶着江苒往门口而去。

到达轿马厅,却见一班护卫都已等在那里,还有一辆黑漆马车。

周耀迎上来道:“蒙将军说姑娘身体不适,将马车借给我们,先送姑娘回去。”

鸣叶还待犹豫,江苒回过神来,冲她点点头,一步不停地往马车上而去。

*

蒙冲的马车内部也和他的人一样,简洁、刚硬,没有任何装饰。

鸣叶将一个大靠枕垫在江苒身后,又找出一条薄毯盖在江苒身上,看着空空荡荡的马车内部,有些犯愁。蒙将军的马车舒适度也太差了,也不知姑娘的身子受不受得住。

江苒却完全没有注意这些,一坐下来,任鸣叶忙碌,自己目光落在虚空某处,怔怔出神。

与蒙冲的一番对话,比她想象得更艰难,她最后被迫说出那些话,他激愤之下在言辞上的回击,两人几乎已算是撕破脸了。

蒙冲他心里一定很难过吧。他没有做错什么,那渐行渐远的十年只存在于她的记忆中,他却浑然不知,依旧停留在原地等待一个根本不会再回去的人。

是她对不起他,可她没有办法勉强自己。

眼眶渐渐湿润,在蒙冲面前强撑着的冷静无情终于一点点崩溃,直至溃不成军。

鸣叶沉默地递过一方帕子。她接在手中,蓦地仰起头来,将帕子覆在脸上。

一行人很快回到卫襄的庄子,江苒刚用完午膳,门房传信说大夫到了。

鸣叶惊讶:“我刚让罗妈妈发对牌去请大夫,怎么这么快就来了?”

等到大夫进来,鸣叶才发现并不是他们惯常请的钟大夫,而是另一位听说擅长治疗跌打损伤的韩大夫。

韩大夫仔细瞧过江苒手腕上的伤,留下伤药,又叮嘱了些注意事项这才告退。

鸣叶跟着他出去了一趟,回来时神情复杂地告诉江苒:“姑娘,这韩大夫之所以来得这么快,说是蒙将军派人快马加鞭把他送过来的。”

江苒注视着手上的伤势,心中百感交集:他一直是这样,嘴上说得再凶狠,却从未薄待过她。前世,他们的关系到最后几乎形同陌路,可她真正有事时,只有他毫不迟疑地伸出了援手。

可蒙冲,也是真正的性烈如火,他们闹成这样,也不知他会不会做出什么事来。京城正当满城风雨之际,可经不起任何的突然变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