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胖柴不废要崛起(389)

刘坦渡如今便站在这张微微晃动的筛子上。只是,他到底是细沙还是石头,却连自己都没有下定决心。

……就算全天下都认定他是反贼,其实他依旧没有做好准备。可惜知道这一点的,只有他自己和刘夫人两个人。

昨晚,他们站在小佛堂外,对着夜空欣赏那一轮既不圆满也不明亮的月亮。

夫妻多年,他们相处的次数寥寥无几,更不要说袒露心扉。最近的一次,还是自己刚刚获知兄长的死另有内情,她陪着自己坐在池边的长廊里,对着凄凄寒雨,喝了一夜闷酒。

酒醒之后,他还是要面对人生,面对自己为杀兄凶手卖命的现实。就是这时候,她提议了另外一条路。

一条脚下荆棘密布,走过去却可能荣光加身的路。

她问他:“你听过秦步吗?”

他自然听说过。

那是一个与傅希言前世的吕不韦一样,从一介商贾摇身变成摄政大臣的传奇人物。与他相比,刘坦渡不仅身份起点更高,而且和刘焕这枚待价而沽的宝石感情也更深厚。

也正因为起点更高,他才缺乏孤注一掷的勇气。何况,北地联盟内部情势复杂,他当年亦非效忠云中王、陇南王的旧臣,中途加入,又能分得几杯残羹呢?

但他也未拒绝。

兄长之死,是他与建宏帝之间无法弥补的裂痕。哪怕他既往不咎,以建宏帝的多疑,又能相信几分?傅家离开镐京,扎根湖北就是最好的证明。

按他如今的处境,按兵不动,便是最好的选择。

所以昨夜月光下,刘夫人问他是否要抗旨时,他的回答是:“我妹妹还在皇宫。”

他在镐京仍有牵挂。

诸人一番行礼见礼回礼之后,无关人等识相的告退,毕竟张阿谷此行是奔着刘傅两家的婚约而来,与公事无关,官员们也不好死赖着不走,至于私下如何表示,那又是另外的时间了。

事件核心人物坐定,张阿谷一开口便带来刘贵妃的问候。作为建宏帝宫中心腹,他在皇宫的地位非同一般,见刘贵妃的次数也比旁人多。

刘坦渡听着妹妹的消息,悄然融化了眼底几不可见的寒霜。

张阿谷趁热打铁道:“娘娘惦记侄儿的婚事,令奴家带了不少赏赐,给刘公子添彩呢!”

刘坦渡起身行礼道:“娘娘有心了。”

张阿谷露出满意的表情:“我记得初九是吉日,奴家披星戴月,总算赶上了这杯喜酒。”他顿了顿,笑吟吟地望着刘坦渡,“奴家没有白来这一趟吧?”

刘坦渡看了眼坐在旁边看戏的傅家兄弟,轻声叹了口气道:“有一件事不敢不叫上使知道,犬子已昏迷多月了。”

楚少阳在城里待了这么久,搜集了不少消息,自然包括这件事,早在张阿谷进城之前,就已经收到了消息。

对张阿谷而言,他来之前已经想过种种变故,这一条还不算最坏的消息,但脸上还是适时地露出了吃惊担忧的表情,问道:“因何如此?”

双方不免就刘焕昏迷不醒这件事,竭尽所能地交流了一下两个医术外行所能讨论的极限。

“不知刘公子何时能醒来?”

“不知啊。”

“早知如此,便该请陛下遣太医与奴家同行。”

“不敢因家事而烦扰陛下。”

……

当两人的对话终于进行不下去,张阿谷终于想起要拉人进聊天群,以免这干涩枯燥的话题就此崩裂。

“傅大人以为当如何是好?”

傅轩当然不会认为这个傅大人是自己,所以乖巧地坐在边上,看哥哥发挥。

傅辅脸上还残留着听见消息后的惊讶:“傅某也是初次听闻,一时六神无主,也不知如何是好。”

他明目张胆上眼药,刘坦渡自然要接招,忙道:“这几日我忙于治疗犬子,疏忽了亲家,还请多多见谅。”

张阿谷道:“事关傅小姐终身,刘将军确实粗心了。”

刘坦渡顺势连连道歉,傅辅不接茬,反问道:“数月过去,不知刘将军想好如何处理了吗?”

这话也问得极为诛心。

傅家刚刚得到消息,一时三刻想不出解决的办法,实属平常,可刘焕昏迷多月,就算刘坦渡左右为难,依靠数花瓣做决定,也该薅秃了花园,得出了答案。

刘坦渡道:“为今之计,也只有请傅大人宽限时日,延迟婚期了。”

傅辅眉头一皱,刚要说话,就听张阿谷干咳一声,说:“突然想起来,娘娘还有两句体己话,要私下里与刘将军交代。”

傅辅闻弦音知雅意,起身道:“适才见园中花开,正想一观。”待张、刘二人回应后,便与出了客堂。

他们一走,张阿谷便蹙眉道:“刘将军,这桩婚事乃陛下保媒,你的所做所为往轻了说,是自作主张,说得重了,可是目无君上啊。”

刘坦渡认错态度良好:“是我思虑不周。”

张阿谷道:“我在京中,听到了一则谣言,不知刘将军是否听过?不知何人作祟,竟说太尉之死是陛下一手策划。”

刘坦渡沉默了会儿说:“那陛下怎么说?”

张阿谷道:“陛下与太尉从小一起长大,感情之深厚,无人能出其右啊。”

刘坦渡说:“听闻使者的义父是当年的张中官?”

张辕也是建宏帝的亲信,感情也非比寻常,却一样说死就死了。从某个角度来说,他和张阿谷的处境其实很有几分相似。

张阿谷面不改色地说:“是。但他是他,奴家是奴家。陛下并不会无端迁怒,奴家能有今日,难道还不能说明陛下识人之明吗?”

刘坦渡再度沉默了。

张阿谷说:“恕奴家多嘴,刘将军真要是对太尉之死耿耿于怀,为何不问问贵妃呢?贵妃是太尉的亲人,也是将军的亲人,她的话总是为将军好的。将军何不信娘娘一次?”

刘坦渡长长地叹出一口气道:“使者肺腑之言,坦渡领受了。”

张阿谷跟着舒了口气道:“将军能想开是最好的。要奴家看,将军与傅家这门婚事,实在是天作之合。远的暂且不说,只说近的,傅四公子和裴少主威震南虞,待刘公子做了傅家的女婿,挥军南下时,还愁傅家不出力吗?若能收服南虞,还愁陛下不封赏吗?到时候,说不定我北周就要出第三位国公爷啦。刘将军切不可因一时之意气,而错失刘家万世之荣耀啊!”

刘坦渡脸上终于流露出几分意动之色:“但犬子昏迷不醒……”

张阿谷说:“当初楼公子身受重伤,昏迷不醒,小神医出手,一样是生龙活虎,不日还将成为陛下的乘龙快婿了呢。小神医是江湖人,而傅家就是半个江湖啊!刘将军若是有心,何不问问真心人呢。”

刘坦渡说:“使者一席话,使我茅塞顿开。但婚期将近,远水难解近渴,依使者之计,当如何是好?”

张阿谷说:“我代表陛下而来,总不能虚晃一枪回去吧。依我看,傅大人对令郎十分满意,并不想让婚事就此作罢,既然如此,你何不趁热打铁,将婚事办了。有傅四公子当小舅子,令郎苏醒指日可待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