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食全食美(262)

郑如意就叹了口气,张口吐出一大团白汽,“可惜了,倒是我们太心急。”

他并没有别的心思。

只是两想着两个孩子从小一块长大,一块上学,又性情相合,彼此青梅竹马知根知底,家风又正。有那样的母亲和姐姐带着,鱼阵长大了必然也是个能干的,俨然是个当家主母的好胚子,便如自家娘子一般,故而想着先定下来,怎料竟是剃头挑子一头热。

强扭的瓜不甜,这种事情不便反复提及,如今师雁行隐晦地表达了意愿,以后郑家人便不好再提。

郑平安笑道:“依我说,大哥也不必太过失落,飒飒虽未同意结娃娃亲,却也没有直接回绝,显然对咱们家印象不错。况且孩子们现在尚且年幼,说这些也确实为时尚早,鱼阵那样惹人疼,她们谨慎些也是应当的。

往后大家依旧照常往来,若等着孩子们大了,果然有了情分,难不成她们还能棒打鸳鸯吗?不过顺其自然罢了。”

郑如意一听,诶,还真就是这么个理儿,自己只是一时被打击到,竟钻了牛角尖。

他抬手轻轻拍了拍自己的额头,也跟着笑起来。

“你说的是,我竟糊涂了。”

郑平安笑道:“非也非也,这个不是糊涂,不过关心则乱罢了。”

大家子定娃娃亲的事儿不少见。就好比他和柳芬,也是十岁左右,两家长辈觉得不错就定了下来,等到了十五六岁才开始正式走六礼。

知根知底打小的情分确实比忙婚哑嫁强的多,孩子们也不容易受委屈。

可人各有志,这种事讲求你情我愿,若强迫就不美了。

郑如意想了一回,又盯着郑平安的脸看了半晌,忽然抖动缰绳使两匹马靠近了些,拍了拍正平安的肩膀,道:“委屈你了。”

顿了顿,又自嘲一笑,“我也不过占了个早生几年的名罢了!”

论及为人处世和察言观色的本事,他确实不如这个弟弟多了。

而这些年郑平安各种不动声色的退让,他也看在眼里,记在心里,只不好开口明说罢了。

正如刚才他的自嘲,如果当初是郑平安先出生,想必一定会是比自己更出色的家主。

郑平安马上就明白了他的意思,忙道:

“哥,咱们骨肉至亲血浓于水,何必说这样见外的话?况且你也不是不知道我的性子,最受不住拘束和琐事烦扰,如今你累死累活养我,我在外面逍遥快活,岂不是好?”

说什么逍遥快活,可实际上郑平安还担负着“地头蛇”的重任,论及劳心劳力,也未必就比郑如意轻快。

只是他说的诙谐,又有点贱兮兮的,郑如意忍不住笑出声,不便再言,领了他的好意。

正如他所言,骨肉至亲血浓于水,如果真要一五一十论起来,那就见外了。

师雁行回家时,就有秋分送上书信。

“今儿一大早县里送来的。”

县里?

根本不用想,师雁行脑海中立刻就蹦出一个名字来:

柴擒虎!

会主动给她写信的不过师门中人,裴远山话不多,近来也没有大事,想必不会动笔。

而宋云鹭和田顷的书信不久前刚到,短时间内应该不会再有。

柴擒虎离开时还不知道师雁行要往州城搬,所以这期间的信件还如往常一般,先送到县里去。

一大包,都用灰色羊皮包着,封口处用他的私人印章拓着蜡封,里头还有几层油纸,展开来才是一小摞信。

这么一层裹起来,哪怕遇到雨雪也不怕湿。

熟悉的铁画银钩,师雁行不禁浅浅笑起来。

天冷,秋分又在地上点了个火盆,从荷包里掏了两块陈皮丢进去,再围上铁丝罩子,这样就不怕踢翻火盆烫着了。

温暖干燥的空气中渐渐弥漫开柑橘清香,将那点细微的煤炭味儿压了下去。

秋分在火盆上额外架起沉重的铁架子,又命人提了一把大铜壶来坐着。

为防溢水,只装了半壶,火舌轻轻舔着壶底,不多时,就有白雾般的水汽从壶嘴儿冒出来。

冬日室内取暖难免干燥,天长日久口鼻不适,放个热水壶既方便用水,又能湿润空气,非常方便。

秋分隔水热了一杯鲜牛乳,小心放到师雁行面前的矮榻上,这才轻手轻脚退出去。

离开之前,她习惯性抬头瞧了眼,就见那位小掌柜眉眼含笑,斜靠在大枕头上的身体放松,俨然是平时没有的生动模样。

写信之人一定很得掌柜的欢心吧?秋分默默地想。

一共七封信,师雁行看了一回,最远的是去岁十月,最近的是乡试放榜后的九月。中间忙着赶路,一时半刻也找不到稳妥人帮忙寄信,索性都攒到一处发过来。

可惜两边隔得太远,又是冬日行路艰难,九月份发出的信一直到了腊月才接到。

师雁行抿着嘴儿,一一拆开来看,心情愉快。

看完之后嘛,嗯……大部分都是废话。

前头几封写满了路上的各种见闻,更像是絮絮叨叨的流水日记,什么今天吃了烤鸡,有点柴塞牙;

今天又吃了酱肉,略有些腥,不如小师妹做的好吃;

后日不幸遇见黑店,那老板一顿素菜没半点荤腥就敢要他二分银子云云。

柴擒虎瞧着人有点儿莽,可遣词造句却极精准细致,三言两语就栩栩如生。

只这么看着信,师雁行眼前就好像放电影似的过了他一路见闻,不觉失笑。

委屈巴巴的。

后面柴老爷又有几日错过了宿头,众人在外面露宿,抬头偶见星空甚美,一时感慨万千,顺便赋诗一首。

“不知小师妹可曾仰头观望?”

师雁行缓缓眨了下眼,顺势抬头往窗子一瞧。

嗨,天色尚早,还看不见星星呢。

最后一封是放榜之后写的,多是柴擒虎中举后的安排,因要赶明年的春围,直接就往京师去了,想必这个时候已经三兄弟汇合,又叫她不必担心,问她和师父师娘的好。

除了这张信纸之外,信封里还有一张大红洒金的笺子格外引人注目,打开一瞧,竟然是中举放榜当日衙门给出的报喜帖子。

师雁行怔了下才慢慢打开。

“恭祝柴擒虎高中第五名经魁……”下头跟着籍贯和生辰,并有官府的大印,还有一些套路吉祥话什么的。

师雁行之前从未见过这个,正经很新鲜,翻来覆去仔仔细细看过几回,忽然也跟着笑起来。

“啧,如今是正经的举人老爷啦!”

这么说着,仿佛就能看见柴擒虎得意洋洋叉腰仰头笑的样儿。

不,不对。

他很张扬,可每每这种时候,却又很爱面子,想必一定是佯装镇定,偏要凑到人家跟前听好话。听完了,却又装作不上心的样子,大咧咧说些“算不得什么”的混账话。

可其实呢?心里只怕要美翻啦!嘴角都恨不得咧到后脑勺去。

哼!

这口是心非的小狗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