根据尹维所写症状,这种病应该是圆翳内障,也就是现代的白内障,而这种病一般老年人才容易出现,他说的忘年交真实身份存疑。而金针拨障术更是古代治疗白内障的著名疗法,两人的信息出现重合。
在跟北都书院学生元向文的对话中,她得知:归鹤、溧阳两位本省大儒事业上存在竞争关系,水火难容。似乎跟上面的推断出现矛盾。
如果仅仅是这样而已,她可能还会猜测是巧合。
但最关键的一点是,归鹤先生每六年收一批亲传弟子,这与他担任乡试考官的间隔一模一样,而根据许清元后来探听到的消息,卢稷的爹也会定期收少量学生,虽然时间不是完全一样,但单位扩展到年的话,也是六年一次。而这些学生的科举通过率明显比普通学生高出一截。
其实在参加乡试前,许清元做往年真题的时候发现,每次北邑省乡试都会有一道题是比较偏、怪的,而考生们也逐渐习以为常,不觉得有哪里不对劲,起初许清元也认为这属于高考数学试卷中最后一道题那样的存在。
但当得知上述所有信息之后,许清元带着合理的怀疑和推测,在出榜前半个月内,详详细细把所有疑点列成表格,两相对比。
她越写越发现他们之间总会有千丝万缕的联系,最终完成表格后,许清元做了一个大胆的推测。
本朝对于科举的规定是,地方乡试必须吸纳本地山长、耆儒参与考试出题、判卷,而归鹤和溧阳是北邑省仅有的两位能上的了台面的大儒,每六年就会参与一次乡试,几乎没有例外情况。两人之前的关系如何她并不清楚,也不重要,但随着时间的流逝,两人达成合作,一方事先将自己会出的题目或出题范围透露给另一方,另一方借此预知考题,从而提高门下学生的通过率,吸纳更多蜂拥而来想要拜师的学生,但亲自教授的学生人数不会太多,一方面可以借此提高束脩,另一方面也能将这件事缩小在有限的几个人之间,以免被人发觉。高入榜率又给两人带来极高的声望,乡试考官的地位稳如泰山,两人逐渐成为北邑省的地方性学阀,暗中把持乡试数十年。
这样说起来,怪不得今年除了卢稷没有其他卢邵元的弟子参加乡试,也怪不得要让卢稷等那么久才允许他来赶考。
一切都是为了给儿子铺路啊,真是用心良苦,许清元心中冷笑。
看卢稷的样子,他似乎还被蒙在鼓里,所以放榜那日才会如此坦然高傲,不可一世。
不过事情后来的发展出乎许清元的的意料,她还没来得及去揭发他们,却反被抓入大牢,直到被提审时才有机会将事情和盘托出。
许清元在交出笔录的那一刻就仔细观察过黄嘉年的表情,他的脸上与其说是惊讶,不如说是兴奋,那种接到大案子的兴奋。
她相信只要顺着自己提供的线索去查证,黄嘉年一定会起疑心,一旦有了疑心,他自己便会尽力调查。
黄嘉年这种在长辈阴影下长大的人才,是最想证明自己的人,升的这么快,难道他会不心虚?许清元给他的可是件大案子,如果办得好定是要添上一笔不斐的功绩,他不会不心动的。
宅中的日子一天天过去,看守的士兵对她不是原来趾高气昂的样子,反而十分客气,许清元逐渐从在牢中的防备状态慢慢松弛下来。而等她发现这一点之后,立马反思己身,重新拾起谨慎小心,内心不断提醒自己这有可能是一种变相的糖衣炮弹。
她的囚禁日渐宽松,士兵甚至会主动帮她买书来看,许清元现在有点分不清这是即将放人还是暴风雨来临前的预兆,但面上还是表现得不动声色,也不跟任何人多说话,一副斯文内向,不善言谈的样子。
然后在半月后的某一天,士兵突然说要让她去见一个人,他们一路把她带到贡院的一间房屋中,推开门,里面端坐着一位神情憔悴的中年男人,许清元仔细辨认后才迟疑行礼道:“学生见过……董大人?”
被叫回神的董翰林,回头看清她的样子,犹豫地问:“你是……许清元?”
“是。”她老实承认。
董翰林的表情瞬间扭曲,他拍着大腿站起来,激愤不已,百思不得其解地问:“你怎么会是北邑省人士呢?你爹不是汀州通判吗?”
许清元从他的态度就能确认一件事,董侪同跟许长海绝对不熟。
作者有话说:
第33章
“父亲是北邑省籍贯, 学生也是。”许清元摇摇头,抿着嘴一副十分委屈的样子。
董翰林更加夸张, 捶胸顿足道:“哎!虽然与你父亲是同案, 但我连他的籍贯都忘得一干二净,惹出这桩无妄之灾,也连累你受过。”
许清元忙摇头, 表情恳切,眼中含泪道:“这怎么能怪大人,谁又能预料到天下会有这种巧合?”
两人脸上尽是委屈, 懊悔,交流和互动都不像彼此认识的样子。一墙之隔的暗室中, 黄嘉年将两人的言谈反应尽收眼底。
静静看完两人会面的全部过程,许清元两人被分别带走, 下属赶来回禀, 黄嘉年得知另一条消息。
“卢稷已被逮捕在案。”
黄嘉年没有太多犹豫,直接道:“将他和尹维带过来。”
“是。”下属应答, 立即着手去办。
董翰林被带回歇处, 他唉声叹气地稍稍吃了点饭食, 随后便胃口不佳地躺在床榻上,和衣而卧,仿佛已经沉沉睡去。
许久之后,他悄悄伸出手,隐蔽地抹去额头上的细汗。
而许清元被带回秘宅后, 也在心中惴惴地想着:我演的还算自然吧?会不会有点用力过猛……
想也知道,犯罪嫌疑人私下会面, 还是在古代, 被监视监听是大概率事件。她看董翰林演的那么起劲, 自己怎么好不配合,再说两人确实委屈,感情和陈述毫不掺假,看起来就很可信。
与此同时,汀州通判府的门口有四位士兵日夜轮替看守,街前也增派上好几支巡逻队伍,许长海一家所有人被困在府中,不允许擅自进出。
府中侧厅里,月英坐在凳子上向许长海汇报家中短缺的物资和不便之处,许长海听得很认真,而站在一边的梅香却羞愧地不敢抬头。
都是她女儿惹出来的祸事,才让一家人落到如此境地,也让她的处境愈发艰难,不仅要忍受下人意有所指的嘲讽,还要绞尽脑汁地挽回自己在许长海心中的地位,事到如今,她止不住地担心自己会被发卖出去,日夜煎熬不已。
她无法停止自己对女儿的埋怨,怨她放弃本该安稳平淡的日子,怨她非要抛头露面去赶考,怨她惹上官司,更怨她让自己陷入尴尬境地。
如果能像月英一样有个儿子就好了,这样就算以后府中有正牌夫人她也不会再整日惴惴不安,担惊受怕的。梅香心中想。
那边听完月英的话,许长海道:“眼下节省些过吧,对下人多加安抚,现在内宅更不能出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