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许清元自己却不敢自傲,她清楚地明白,在学堂上探讨的不过是思想、理论,真正要在这个落后的古代实践,还是曹大人更有经验。而曹大人的一些思路、观点也时常会给自己带来重大启发。
就拿刑讯逼供来说,现代人不要对古代的破案水平有过高的期待,在21世纪那个到处都是摄像头的时代,每年产生的悬案、疑案多不胜数,更不用说在古代,言辞证据在大多数时候就是唯一一种在案证据类型,而偏偏这种证据又极度不客观,为了查清案件真相,刑讯逼供也是在所难免。这当然与许清元接受的教育相悖,但她不会坚持认为目前的办案经验全是废言,既然不如现代取证手段完善,那在案件定罪的时候把证明程度标准稍微降低一个档次或许也算是因时制宜。
不过,万一将来真有一桩悬案落到她手上,最大的可能性还是被她疑罪从无处理。
就在许清元忙于学业之际,送交刻印的律法书籍出版了。
书的名字叫《商论》,封面较为板正,从内到外都透着一股子平平无奇的味道,刚一开售几乎是无人问津。
不过说来也巧,恰好一位禹相省的行商路过汀州,沿路采买特产风物,也顺便在明德书局购买了一批书籍,里面就包括几本《商论》。
禹相省是齐朝商人聚集之地,禹商商会声势不小,在各地都有自己的会馆。
当这位行商回到家乡后,将一路所收货物放在自家店中售卖,而《商论》也被本地诸多感兴趣的商人买回家中。
杭成就是其中一位买书人。他年近五十,虽是个商人,却也是位饱学之士,同时还担任着禹商商会的重要职务。
那天他刚谈成了一笔大买卖,路过书局一时兴起买了几本新书,到家后一连翻看过几本都觉得甚为一般。但当他看《商论》时,读完第一页就忍不住坐直了身体,甚至还废寝忘食地连夜研读,并不忘在上面作出各种批注。
从书中看到的崭新可能让杭成激动不已,他好容易挨到清晨,拿上书便直奔商会。
此时商会里有几个重要成员正在商讨明年各地的布匹购销事宜,杭成也不管三七二十一,直接闯进议事厅,一把将《商论》拍在桌上。
“各位兄弟,暂且别管那些小买卖,你们先看看这本书。”杭成难掩激动,对与会诸人热情推荐道。
黄老板一向跟杭成不太对付,见状不悦道:“一年少说几万两银子的买卖,杭大老板都看不上,那什么才是大买卖?这本不知从哪淘换来的破书吗?”
旁边立刻有和事佬出来打圆场:“哎,好了好了,两位老板消消火,杭老板,书您留下,我们商议完一定看。”
杭成冷哼一声,不欲跟姓黄的争一时意气,他卖给和事佬一个面子,暂且退出厅中,但临走前还是再三嘱咐几人一定要看他拿来的书。
议事厅里这几位待他走后,自然接着说买卖上的事,只是众人意见相左,几次磋商无果,和事佬干脆提议大家中途休息片刻。
闲着也是闲着,大家就随手翻阅起《商论》这本书来。
在场的无一不是商号大老板,眼光毒辣不说,论起把握时机的能力,更是超出普通人一大截。几人传阅一遍后,大家面面相觑,都从彼此脸上看到按捺不住的激动之情。
“这……”一人率先开口,“这要是真的……”
黄老板一拍桌子接道:“好,算杭成这老头子有点眼光,果然是千百年难遇的一桩‘大买卖’,怎么着老伙计们,咱们是不是得筹划筹划?”
众人皆点头如捣蒜,将方才布匹的生意撂开,热火朝天地讨论起面前这本书来。
没过几天,远在汀州的通判府上,门房小厮看着雪花一般递来的信件,开始怀疑府上是不是出大事了。
作者有话说:
第26章 【倒V开始】
门房把一封封各地寄来的信件交到许长海手上, 他拆开浏览过几封,都是禹地商人对《商论》的夸赞, 刚开始许长海还觉得挺有意思的, 但新鲜劲儿过后,加上公务繁忙,没有那么多时间看信, 便让许清元代收,如有要紧的再禀报给他。
许清元便干起老爹秘书的活计,每天下学回家完成课业之后, 都会抽空看上几封信件。
起初商人们的信件都是对《商论》的夸赞和疑问,偶尔有一两封是想跟许长海建立来往关系的。
随着时间的推移, 信件的寄送地从禹相省慢慢扩展,逐渐辐射到全国, 除禹地之外, 就要数京城的来信最多。
而且来信人也从商人拓展到手工艺人、文人等等。其中文人的来信比较富有深度,他们不仅会提问题, 而且还会自己尝试解答, 并希望许长海能给予答复, 否则就会“心痒难耐,夜不能寐”。商人的问题则与实践息息相关。
本来许清元想着互相交流思想,拓展眼界,可能会引起商人圈子的震动,但事态发展到后来却逐渐超出了她的预想。
冯老板一次次地请求加印, 售出数量少说有几千本,这还不算其他书局盗刻的数量。在这个时代能读会写的人本就是少数, 但一本本《商论》被售出后仿佛泥牛入海, 本书的需求量仍然大的可怕。
寄信人的身份也越来越让人咋舌, 起初只有零星几封外地小官小吏的信件,最高不过县令。到了后来,别说知府这一层级,本朝著名的几位鸿儒,外省的巡抚,京城六部的高官,世代勋爵贵族都有来信,信的语气还特客气,甚至是谦虚地向许长海请教《商论》。
这段时日,许长海和许清元两人忙的脚不沾地,一个白天办公务,一个白天忙学业,晚上回家饭都吃不上一口就得回信。这些人不是来历不凡,就是位高权重,甚至可以左右许长海的官途。
他们回的真是字斟句酌,小心翼翼,生怕惹人家不高兴,实在是劳心劳神。
这种情况持续了一个月,许清元实在受不了了,她提议道:“父亲,这样不是个办法,不如统计一下来信的类型和典型问题,写个问答形式的稿件出来,送去刻印出版,总好过长此以往下去耽误正事吧。”
信件的问题有了应对之法,但最要命的是,最近不知从哪里来的一伙外地人,天天在通判府外面求见,人家甚至都说了,见不着许长海,见见许清元也可以。
真叫人哭笑不得,敢情许清元成凑数的了,她无奈失笑。
她本想当做不知道糊弄过去,但这股风潮不减反盛,聚集在汀州的商人甚至自发举办过多次针对《商论》的读书会。
被逼无奈,许清元只得主动出面一两次,集中解答诸人提问,但她很注意分寸,集会名义均是读书交流会,绝口不提许长海和他为官的身份。
看到这群人兴奋而热烈的眼神,许清元耐心地一一解答,遇到自己的盲区,就老实说不知道,各行各业都有其特殊情况,她不可贸然强答。或者有类似规定的,她会谨慎类推适用,并将细微的区别与众人讲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