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时候,学生最大的愿望就是有一碗饱饭吃,不用遭受虐待,如果能过上那样的日子,我可以一辈子做个目不识丁的人,为伯府当牛做马。”张闻庭笑容中亦有苦涩,“可是造化弄人,虽然最终学生摆脱了那样的生活,但后来的事情远远超出了我的控制和想象。”
“我不怕苦累,只想在京城谨小慎微地过日子,可在漩涡中心,我作为一个无名之辈才体会到身不由己的感觉。”张闻庭继续道:“被宫女、内官们轻视,被世家子弟们嘲笑,他们明里暗里给我下绊子,人人都能来踩我一脚,战战兢兢,如履薄冰,最后学生转头还要笑脸相迎。”
“但是老师对我从来是温和的,请恕学生失礼,学生一直将您当成自己的亲姐姐一般看待。”张闻庭抬头看了许清元一眼。
许清元明白他套近乎的目的是什么,并不接招。
“但最近我才明白,原来老师从未真心接纳过学生。”说罢,张闻庭露出一个苦笑。
话说到这一步,许清元没有再装傻,她开口道:“我对任何愿意听我讲课的人,无不倾囊相授,对你尤甚。只不过你已经另寻高人,听不进我的话去罢了。”
张闻庭眼神一闪,他沉默了一会儿才继续道:“老师是怎么知道的?”
“醉春楼。”许清元只简单点明,一切尽在不言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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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闻庭闭了闭眼:“学生承认在这件事上欺瞒了您,但请相信学生是不得已而为之。”
“行了。”许清元打断,“我问你一句话,希望你看在师生情分上如实告知。”
张闻庭答应了。
“那位高人,你认识吗?”
在许清元目光中,他很快摇头道:“至今连面都未见过,但他却实在称得上是神通广大,没有他,学生决计不能安然走到现在。”
许清元点点头:“我知道了,咱们师生情分浅,话说到这里就差不多了,只是有句话我还要嘱咐你,往昔张登与你如今处境实为相似,他也曾汲汲营营,但最终还是落得那样的下场,你也要当心为人所用。”
说罢,许清元准备转身离开,张闻庭却突然道:“老师的话学生铭记在心。不过……”
“虽然师生情谊不够,但我还总念着当初生死之交的感情,因此有份礼想要送给您。”张闻庭不再像方才那般装可怜博同情,他语气平静地说,“正是您现在最想要的,黄家的一本好账。”
作者有话说:
第131章
“你什么意思?”许清元眯着眼睛问。
“您教过我的, ”张闻庭道,“无论怎么隐藏, 账本中总能看出猫腻。如今你们已经拿到醉春楼的账本却一直不动手, 一定是在找能够相印证的另一半证据。刚好我的人拿到黄嘉年的账本,所以想助您一臂之力。”
“我确实需要,但确切地说, 最需要的人不是我,你何不干脆直接交给皇帝,那对你不是更有利?”许清元问。
张闻庭摇头:“这件事从始至终都是女官在负责, 我不好横插一杠。”
“好,我收下了。”许清元的声音非常平静, “以后再见面就是对手了,珍重。”
张闻庭看着许清元离去的背影, 垂眸自言自语道:“珍重, 老师。”
朝堂上,皇帝对于许清元几位女官提出允许公主参政的要求反应还算平静, 在内阁审议过后, 同意了她们的上书。
得到消息后, 清珑公主笑的很淡:“努力了这么久,才迈完第一步。”
“可这是走上正路的一步,公主。”许清元纠正。
“比之张闻庭,我竟慢上这么许多。”
“他心术不正,急于求成, 走了歪路所以才快。”许清元将张闻庭的情况如实告知。
公主难掩惊讶:“京中竟然有这么可怕的人,本宫心里一点准都没有, 幕后之人究竟是谁?”
“下官现在也没有头绪。”许清元实话实说, “但他筹谋至此, 一定所图甚大,狐狸尾巴早晚要露出来,到时候我们只要牢牢抓住便是。”
“皇上既然将保育女婴的事情交给您,您是怎么打算的?”许清元问道。
“已经交门客们商议了,等最终定下方案再请大人指教。”
很好,公主的思路是正确的,作为上位者不用事事亲力亲为,让合适的人去出谋划策解决问题才是行之有效的方法。
外城一户百姓家门口。
“放鞭炮喽,放鞭炮喽!”几个没留头的小孩子们欢跳着围在杨家门前看着热闹。
杨家夫妻两个将客人迎进门,安排在自家稍显逼仄的小院子中。
杨二妮跟着父母过来给诸位亲朋敬酒,邻居们纷纷夸奖她出息。
“那天去报名的不得有三十几个女娃?就三个选进了三娘的织布厂,听说那里面比别的地方工钱都要高,二妮真是有本事。”一个亲友就夸奖道。
另外的人也加入谈论:“那可不是,听说吃有食堂,住有宿舍,厂里就有个杂货铺,将来厂里人生的女孩还能免费上学堂,真是要什么有什么,年节酒肉布匹都分不老少呢。”
“这算啥,人家本来就是卖布的,发这个,也便宜。”又有人插嘴道,“最厉害的还有呢,三娘纺业如今跟好几家别的行当的老大都有来往,听说他们经常能从内部买东西,比外面便宜好些。”
邻居老董和仇老大也来了,他们附和着其他人的话:“真是有福气啊。”
等杨家三口一走,老董就压低了声音对仇老大道:“老哥哥看看,不过是找到个工上,就不知道自己姓甚名谁了,快把个闺女看的跟儿子一样了,可到底,杨二妮也变不成个儿子。”
老董的语气中有几分得意。他家有三个儿子一个女儿,一向以此为傲。
仇老大也悄声说:“谁说不是呢,这世道真是变了,女儿家抛头露面去挣钱,还闹得这么大张旗鼓的,搁以前,这不就叫有伤风化吗?”
因场面不合适,两人低声嘀咕了几句就转了话题。
宴席散场后,老董跟仇老大喝的脸膛泛红,搀扶着各自回了家。
这院门各自一关,老董立刻一扫方才醉鬼上身的模样,一头扑倒里屋翻箱倒柜地找东西。
他媳妇拍着熟睡的小儿子,斜睨着看他:“你要干什么?家里的可没闲钱再让你买酒吃。”
“我找那个玉簪子。”
“什么玉簪子……”董妇想起来什么似的,问,“你老娘留下来的那个?”
“对对,就是那个。”老董见媳妇从另一边的柜子角落摸出一小块布包,打开里面果然是那根成色不错的玉簪。
老董上手去拿,却扑了个空。
“先说你要干啥。”老董媳妇将东西收回自己胸前,问。
“老杨家那闺女不是选上织娘了吗,原来的彩礼就有点寒酸了,加上这个正合适。我们得赶紧下定,晚了就来不及了。”老董急道。
见媳妇一脸“有必要这样吗”的表情,老董耐下心来,将刚才席间众人说的话转述了一遍,说的媳妇双眼放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