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灯
护眼
字体:

纯爱派(169)

作者: 予春焱 阅读记录

安德烈把视线转回来,盯着伏基罗理直气壮的脸,他知道自己应该给他钱,就像伏基罗当年给自己一样,但他还是克制不住地说:“那你去赚啊。”

伏基罗的嘴角轻轻抽了一下,对他这样的人来说简直像是被扇了一巴掌,他抿抿嘴什么也没说,端着盘子站起来,走到厨房,粗暴地把盘子扔进水槽,又走回自己房间,大力甩上了门。

电视里的新闻正在报道什么大事件,变换的屏幕在安德烈脸上透出色彩,他在原地反刍了一会儿自己的话,啧了一声,懊恼地抓了抓头发,然后又四下看看房间,站起来准备收拾一下:当年伏基罗每每回家,也是这样给自己收拾的。

大约晚上九点的时候,伏基罗起床了,他看起来还睡得很懵,拉开房间的门后在门口站了一会儿,似乎在反应,然后目光定格到安德烈身上,才逐渐清明过来,又莫名其妙地感叹:“你长这么大了啊。”

安德烈刚吃完宵夜,坐在桌子边看了他一眼,继续在手机里跟其他人聊天。

客厅只开了一盏落地的黄色灯,伏基罗走过来试图调一下亮度,无果,便坐在了安德烈对面,看着安德烈手指纷飞地敲手机。

“我想去爬山。”

安德烈头也没抬:“这里没山。”

“我想去看海。”

安德烈抬起头,看伏基罗在昏黄灯光下的皱脸:“现在?”

“应该不会太远。”

“开车要两个小时。”

“现在就去吧。”伏基罗好像完全没听安德烈在说什么,已经站起来了,“要带什么?带上我们的探照灯,潜水服还在吗?”

安德烈奇怪地看着他,但还是接了他的话:“……我们不会去潜水的。”

“你记得带你的手环,不然你会迷路,人那么多。”

“……我不是小孩了。”安德烈打量他,“伏基罗,你没事吧?”

伏基罗看起来精神抖擞,开始翻找东西,往背包里装这个装那个:“你往鞋里装沙包,你脚怎么会这么小,走遍全城也买不到你的鞋号,你又不愿意穿女鞋……真受不了。”

安德烈跟着站起来,叫了他一声,试图拉住他的包:“伏基罗,我们不去海边,起码现在不去。”

“要去!”伏基罗吼了一声,把包拽回来,“现在我们去!”

安德烈看了他一会儿,叹了口气,往后退了一步,放弃了:“还要带什么?”

在伏基罗的建议下,安德烈装了满满两个包,期间伏基罗坐在沙发上等,这会儿都已经在打瞌睡了。

安德烈叫醒他,他反应了一会儿,站起来跟着走到门边,一看安德烈拎的包就皱起眉头:“你拿那么多东西干什么?搬家吗?”

“我操……”安德烈忍了又忍,“这是你要带的。”

“不可能。放下,带这么东西干什么。”

安德烈把东西往地上一砸:“行行,随你。”

伏基罗跟在他后面往外走,还在说:“我怎么可能带这么多东西?”

“都说了随你了。”安德烈不耐烦地回他,出了门,等两人都出来以后,把门关上。

伏基罗跟在后面,喋喋不休,又好像喃喃自语:“我不带那么多东西走,我也不愿意留下任何东西。”

安德烈终于爆发了:“留什么?你能留什么?你破产了老兄,你欠了很多钱,我已经替你都还了,不然你以为你还能安然无恙地在家里睡觉吗。你这辈子攒过什么?还留下来?你已经老了,没用了,除了欠的钱、得罪过的仇人,你一无所有。你来告诉我,你以为自己还能留下什么?”

伏基罗盯着他的脸,嘴唇动了动,什么也没有说。最后只是低低头从旁边绕过去:“开车去吗?加油了吗?我记得很久没加油了……”

安德烈在原地站了一会儿,叹了口气,慢吞吞地跟了上去。

他在夜间开车,伏基罗靠着车窗看窗外,两人一路无话,除了昏热的夜风,他们没什么好分享的。

海边人不多,海岸廊桥上很多小贩在卖吃的喝的,还有其他小玩具,众多小贩挂彩灯的车连成一排,仿佛一道新的海岸线。大多数闲逛的人都是情侣,安德烈和伏基罗格格不入,他们俩站在海滩入口,看人们欢声笑语,你侬我侬,然后各自朝不同的方向走去。伏基罗径直朝海边走,安德烈直奔路边酒吧,点了杯金酒。

那酒保从远处就看着他,等他坐下,眼睛上下一扫,勾起笑容,递来酒杯,顺便手指在他手背轻轻地划过:“那是谁呀?”

安德烈咬着牙,一口气喝完半杯酒:“他妈的欠债。”

酒保立刻明白:“父亲?”

安德烈颓然地点点头,酒保给他添酒:“来聊点开心的吧。”这时安德烈才抬头看她,两人相视笑了笑。

安德烈始终没有转头,等他留意到海滩上的人越来越少才看了看表,十一点半了。他转头去找伏基罗,不费什么力气就看到了他,伏基罗独自站在海边,涨潮的浪一波一波拍到他身上,人们都在向后退,唯独伏基罗站着不动。

“涨潮了。”酒保提醒安德烈。

“不用管他,他自己知道什么时候该回来。”安德烈继续喝他的酒。

几分钟后,安德烈再次转头去看,海边的人们都已经回来了,伏基罗还是站在原来的位置,浪头越来越狠地打在他身上,把他打得踉跄不已,他却只顾盯着遥远天边的星星,仿佛那是什么闭眼就看不到的奇迹,被海浪掀翻了又站起来,形单影只地非要站在那个地方,似乎打算当块石头,一浪高过一浪,几乎到了他的大腿。

安德烈放下酒杯,站起来走到海岸边,冲下面喊:“涨潮了,你得回来!”

伏基罗或许没听到,或许听到了不愿意理,他还是站在那里,浑身湿透,在大海前越发显得渺小,安德烈暗骂一声,又喊道:“伏基罗,回来!”

那边仍旧没有动静。

安德烈这会儿突然有种铺天盖地的疲惫感,他扶着自己的额头,内心里有一部分,想要转头就走,“一个离开另一个”是他们父子关系的标准模板。

他最终还是犹豫了一下,在海水到伏基罗腰处时下去了,他也被浪打湿,气势汹汹地冲过去,一把拉住伏基罗,把呆滞的伏基罗惊醒:“爸,你干什么!”

伏基罗仿佛才回过神,表情从迷茫变得惊醒,又一下子变得很担心,反手拉住安德烈的手臂:“你小子看不出来涨潮吗?回去了!”说着不由分说地拽着安德烈向岸上走,嘴里骂骂咧咧数落,说他不要命,年轻人在想什么根本搞不懂。

总归也有开心的时候,就像天气时好时坏,伏基罗以前提起的“一起出去吃饭”却总是没能成行。

某天伏基罗起得很早,独自坐在桌边戴着眼镜读报纸,煮了壶咖啡,还给安德烈留了一杯,那天他们似乎心情都不错,安德烈在家里吃早餐,和煦的风吹进床,清晨的阳光好像发这柔和的蓝色。伏基罗拿着笔在地图上比划,问他:“你数过我们都到过哪些地方吗?世界上还有没有我们没去过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