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纯爱派(170)

作者: 予春焱 阅读记录

安德烈摇头:“总结过去是你们这些老头儿喜欢做的事。”

伏基罗笑起来:“有天你也会的。”

“会什么?”

“总结过去。”

安德烈笑了笑:“打赌吗,我不会。”他喝完杯里的咖啡,“你老来以后很喜欢寻家,说明你这辈子浪子当得不合格,我就不会,以后也不会。风滚草,我感觉我就是风滚草。一天rolling stone,一辈子rolling stone。”20岁的安德烈宣布道。

伏基罗看着他露出笑容,什么也没说,安德烈要出门了,伏基罗看着他离开。

直到他们终于践行了一起出去吃饭的久约,那会儿他们的关系才有所缓解。安德烈终于接受了伏基罗古怪的脾气和时不时就会失神的脑子——虽然之前伏基罗就脾气古怪,但那时他的古怪还没有成为任何人的麻烦,不像现在。

因为临时起意,他们没有去好餐厅,只是在路边停下来,去一家不怎么起眼的快餐店吃饭,伏基罗抱怨着天气。他去喝酒的时候安德烈注意到了,但没说什么,以为他只是去喝个酒而已。

但伏基罗心脏病发作,死了。

这一年,安德烈21岁。

下葬的那天,墓边只有一位老神父和安德烈,还有狗。其实伏基罗不信基督教,但是如果没有神父来主持,安德烈根本不知道葬礼应该有怎样的流程。

是十一月的一个下午,四点半左右,但天色如同暮时,天空的云沉沉地悬在头顶,一望无际的灰蓝色,雨将下不下,风从天边卷来,吹得连草都是凉的。

墓场空空荡荡,草长得很野,零落有几朵粉红色的小花,安德烈穿了他常穿的黑西装,没有穿外套,觉得有点冷。他在神父念悼词的时候点起一根烟,神父停下来看了他一眼,他摆摆手示意神父继续。天气阴冷,他的烟头火光明灭,狗在他脚边一声不出。

这风很凉,像是草原上或旷野里的风,安德烈盯着尺寸间的一方墓,闭眼却想起漫无边际的广阔的大地,那里的草也长得很高,一阵风吹过齐齐俯倒,灰雁和雄鹰贴着草飞过,从草面略过逼近山崖边,断崖处骤然凌空而飞,直奔浩瀚碧蓝的天。

神父念到了“阿门”,突然一股凉风拂过安德烈的脖子,他惊醒般回头,望着墓场立着的一块块象牙白色的碑,视野里成片成片的绿色草地,地平线尽头是沉沉辽阔的天,伏基罗什么也带不走,他留下了什么?

伏基罗回答了这个问题,那时他用担忧的神情盯着安德烈的脸。

安德烈突然一阵呼吸不上来,有种说不出来的感觉一瞬抓住了他,他想,这么多年了,他还是低估了“如父如子”、“相依为命”这些词的含义。他想起来他不小心试阅过的书,“任何东西我都不愿留下来,我不愿意有什么东西在我身后留下来”。

看来伏基罗并没有说到做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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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0章 浪子暴徒-8

他失神地听完神父的祷告,在墓地站到天黑,去书店买了能找到的所有海明威的书,接下来的一个星期,他哪里都没有去,待在家里读完了这些书。

一个星期后,他去纳比贝附近执行一次任务,护送某位公主和两箱金子,送到利伯维尔算是任务结束,安德烈没有留在当地等结账,先回了奥尔比亚。那段时间应该正是欧洲杯,足球赌赛如火如荼,安德烈不懂这些,只是顺手买了张欧洲百万,还以为也是赌足球的,结果不是,买都买了,顺手就勾了。

中了500万欧元。

安德烈看着开奖结果,愣了五六秒才笑出来,这种好运,人生还是第一次走。

定好了划款账户,交了税,紧接着安德烈就来到河边,振臂一挥把手机扔进了河里,手机砸出咚的一声响,在急流中消失不见——他想这么做很久了。懒得换号码,也不必留什么退路,他要这种不顾一切把什么东西都抛下的畅快感。

自从伏基罗死后,安德烈总是难以寻得这种畅快感,伏基罗担忧的眼神和无言的牵挂如同一道枷锁。

其实,伏基罗的离去与其说是安德烈伤心,不如说是让安德烈迷茫。现在安德烈可以承认了,伏基罗给他的影响,要比他以为的大得多。他和伏基罗一样,生活信条是今朝有酒今朝醉,生活状态是风滚草,他也一样,随时随地不告而别,抛下各路情人,情话都是谎话,无法在任何一个地方生根,辜负并伤别人的心,再躲开一切面对自我的机会。伏基罗当年的种种纠结就像镜像一样倒映在安德烈身上:伏基罗要离开却最终还是返家,他要远走安德烈却像枷锁;安德烈以为伏基罗不在他就可以自由自在,但却总是不自觉地想对自己更加负责,只因为他觉得这样伏基罗才会安心。

安德烈头一次审视他的工作,他有些倦怠了,或许他不该再做这个营生了,毕竟这行很难出什么功成身退的幸运儿,即便不死在前线,不是一身伤病就是满目仇敌,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就招惹上了别人,更重要的是攒不下钱。不是有种概念叫“报复性消费”,压力很大的一段时间过后,花钱会大手大脚,所以他们这些人没钱是很正常的,另一方面,对人生有妥善规划的人大概率也不会走上这么一条生死未卜的路。

安德烈不愿想了,反正有钱了,先给他的狗买上几身金子绣的衣服,大金链,黑墨镜,机械表,金狗鞋,拎着简单的背包装满现金,抱着他的富贵狗去公海上精打细算地赌了七天七夜。

回来的时候,只剩下了两千欧。但好消息是,狗的金鞋还在。

安德烈看着他的狗欢快地跑来跑去,问了他无数遍问的问题:“这玩意儿不重吗?”

也许他的狗就和他一样,就是爱钱,跑得更欢了,安德烈摇摇头笑笑,低头吃他买的速食干面,配凉水,当晚饭。这屋子不大,还剩点钱,应该装修一下,不然灯光也太暗了,算了,装修太费钱了,干脆去东南亚过段时间吧,那里物价低。

他想东想西的时候,听到了敲门声。

安德烈朝狗使了个眼神,狗立刻不跑了,轻轻地缩到了桌子低下,安德烈抽出桌面下的枪,靠近门口,瞄了下猫眼,看见了个戴帽子的矮个子:“谁?”

“我,老兄。”

“你他妈谁啊。”

敲门声又响起来:“我,老虎。”

安德烈翻了个白眼,又看了眼猫眼,矮个子抬起头朝他一笑,挥挥手,安德烈拉开门:“老鼠,如果道上的人都叫你老鼠,你自称老虎也是没用的。”

老鼠咧开他金灿灿牙齿的嘴笑:“那不一定,能进去吗?”

安德烈看了一眼周围没有别人,解开门链,让他进来。但他准备关门,有几个彪形大汉从旁边极快地冲出来抵住了门,安德烈暗觉不好,刚抬起枪,就听见后面的老鼠说:“最好别。”他的枪对着狗。

“安德烈,我们来聊聊。你放轻松一点,要杀你早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