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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季皆你(33)

我年轻莽撞,脑门一热,“这有什么,我和你一起出去念大学啊。”

他一愣。

窗外有风吹过,哗啦啦绿树摇曳,从少年清澈的瞳孔里,我看见了自己初生牛犊不怕虎的热忱。

我扬了扬眉,很得意地说,“李清桉,你不要低估我对你的喜欢了。”

那个时候,我真是这么想的,哪怕上不了同一所学校,申请其他的也好啊。而且,不光是为了谈恋爱,也出去见见世面嘛。

可是,我没想到,备考托福居然那么累。

从小到大,我都是很懒散的那种人,做什么事都佛系又慢吞吞。爸妈对我也没什么要求,常和我说,快乐就好,反正家里有钱。

所以我一直很快乐,从不为他人的优秀而自怨自艾,哪怕念高中,也是掐准最后一刻起床,晃晃悠悠,踩着迟到铃去上学的。

封闭培训班的作息表像一记棒槌,直接把我打懵了。

饶是知道不会太轻松,可是,真正面对的时候,感觉还是不一样的。集-中-营一样的生活、天书一样的听力题、记不住的单词、怎么也弄不懂的语法,都让我觉得与从前的生活格格不入。

我分外怀念放学以后和崔崖他们吃烧烤、肆意玩闹的日子。

打电话时,我和爸妈开玩笑,把过去偷的懒全都补回来了。

“不过,你们在干嘛呢?听起来好像很忙。”我抱着书,借路灯光往楼上宿舍走。

“你爸那天和几个政府的朋友去爬山,把腰扭了,趴在床上哼唧呢。”老妈说,“我给他擦药酒,他一直叫唤。”

“怎么这么不小心,爬山也会扭到腰呀。”

老爸笑起来,很自然地在旁边接了一句,“傻妞,爸爸老了啊。”

我怔怔的,也不知是那段时间被英语折磨得精神格外脆弱,还是别的什么,一下被这几个字戳中了泪点。

灯光在眼前晕成一团。

爸爸还没有老。

可是爸爸妈妈迟早要老的。那一瞬,忽然很没出息,不想出国了,只想多多陪在他们身边。

也许,因为潜意识里的这个念头,出分时,发现考砸了,我也没有太难过。

像崔崖说的,我一向是乐天派,擅长开导自己。考得好,出国和李清桉在一起,很好。考得不好,留在国内,和家人朋友在一起,也不赖。

可是,我没有想到,告诉李清桉这个消息之后,少年没什么反应,将我晾在一旁,兀自擦完黑板才停下,而后侧头——

“你真的尽力了吗?”

周日,阴天,教室没开灯,他望着我,神色平静,像是隐忍着什么,又如山雨欲来。

我立刻感觉像是被针扎了一下,莫大的羞辱感涌上来,“你什么意思?”

他看着我,没有说话。

没有说话我也懂。

在他眼里,我一定是特别懒散的那种人,平时就要靠他催着起床、学习,还爱抱怨,就算努力也是三分钟热度。

可是,整个封闭培训期间,我从来都是最后一批才回寝,连做梦都是三头六臂的恶鬼老师举着大棒逼我准备写作机经。

也许对他人而言,这样的强度是家常便饭。

可是,我从来没觉得自己学得那么累过。

这一切,只是想要追上他的脚步而已。

“你就是觉得,我好逸恶劳,喜欢偷懒,每天都在培训班玩对不对?”我想,我生气的样子一定很吓人。

因为他都怔了怔,唇线绷直,稍顿以后才道,“我没有这么想。”

鬼才信。

我更生气了,又很委屈,他的误解、否定,忙碌这么久竹篮打水一场空的憋屈,海潮一样漫上来把我淹没。

我闷闷的,低头用脚蹭了下地面,脑子里都是坏念头,也不知怎的脱口而出,“反正以后在两个国家,迟早要分手的,不如现在就分开及时止损算了。”

话说出口我就后悔了,再怎么说气话,也不可以拿分手赌气的。

心口像有一万只蚂蚁在爬,我正琢磨着要怎么找补,就听见“啪”一声。

少年把黑板擦丢到一边,他难得这样没耐性,像带着迁怒。目光没什么情绪地落在我身上。

“行啊,反正这句话你憋很久了,对吧?”

……

“哇,你真的很早就想和他分手了?”听到这里,崔崖问我,一副挖到新八卦的表情。

“当然不是!”

现在回想,我的情绪应该是很复杂的。

我喜欢李清桉,可是,我不喜欢上进,也不想要被催着努力。从小躺平到大,我早已习惯自己的生活节奏。

和李清桉在一起,享受甜蜜的同时,也要付出代价的。

比如,我周末再也没有睡过一个懒觉了。

试过以后,咸鱼才知道,飞鸟所在的那片天空不适合自己。

是不是就此松手,摔回海里比较好呢?

所以当时,我没有解释,也没有辩驳,就这样莫名其妙结束了初恋,任他误会了下去。

“后悔了?”崔崖伸手,到我眼前晃了晃。

我猛点头。

“那就追呗。怕追不到?”

“不是,”我又摇摇头,长叹一口气,“怕追到了,还是会分开。”

破镜重圆是个好词,可是补上了,不也还是会有裂缝。

我们足够合适到,不会再一次分开吗?

何况,李清桉是那么骄傲的一个人。

---

这天下班以后,同事约我去一家新开的日料店聚餐,说是叫了很多人,大家一起热闹热闹。

我对日料其实不怎么感冒,因为基本不吃生食,不过,聚餐嘛,吃是其次,大家聚一聚,聊一聊,八卦八卦才是真。

所以一口答应。

结果到那里才发现,这场合不像八卦局,倒像是……联谊。

一男一女交叉坐。

而且都是单身。

“赵姐姐没和你们说吗,可能她忘了,”牙科的于姐笑笑,“没事的,也不算联谊,就是大家认识一下,我老公他们单位的,都是些搞科研的。平时接触不到女孩子,所以托我帮忙,介绍一下。”

小蔚举手,“于姐你这么热心是很好啦,但是我快有男朋友了。”

“啊,那你等会坐女生旁边嘛,我给你安排。你呢露露?”

我撒谎不带脸红的,“我也一样。”

“诶,可惜哦,我们医院暗恋你的青年可不少,等下过来要伤心了。”于姐笑笑打趣道。

于是,我和小蔚坐到了一块儿,旁边,各有一个女生。于姐男朋友单位的人来得差不多以后,桌边,还剩下两个空位。

“是李医生和祝医生的,”有人问起,于姐回答,“大概是有手术耽搁了。”

李医生……

不会是“李清桉”的“李”吧?

我太阳穴忽的一跳。

十多分钟后,包厢门帘被撩起,先映入眼帘的是一只修长的手,而后,清冷俊秀的男人走进来。

说真的,我都不意外了。

不过倒是很奇怪,李清桉居然会来这种联谊性质的聚会,明明那么冷感的一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