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雀金裘(99)

作者: 梅燃 阅读记录

载着陛下山陵崩的噩耗的加急信,刚刚传入岁皇城,皇后娘娘还在扶着太子殿下小小的摇篮,看着小殿下咯咯地笑,把玩着手里五彩的风车。

皇后娘娘脸上独属于母亲的笑意停了。

刹那死寂。

所有人都不敢呼吸。

娘娘什么也没说,甚至,都没有回头,再去确认第二遍。

身体便崩塌了。

先帝的头七,娘娘都没有出席。停灵时,娘娘扶持着时年三岁的新皇即位,那时候娘娘的神情里已经看不出悲伤了。

正当所有人都以为,事情很快便会过去,太后娘娘也终将从先皇陛下的死亡阴影里走出来时,娘娘却生了一场大病。

她的眼睛,突然看不见了。

那时候宫里一片慌乱,群龙无首。有人甚至开始害怕大业国运不昌,气数将尽。

太医来看诊,断言娘娘是哭伤了心肺,导致眼部血管淤滞,暂时失明。

可翠袖和玉环,却从来没见过娘娘为了先皇陛下掉过一滴泪。

阖宫上下心怀默契。

原来娘娘在看不见的深夜里,不知哭了百回、千回。

是怎样的伤心至断肠,怎样的绝望与孤独……

那些自诩忠君爱国的臣子,在先帝灵前日复一日地哭成河,却不见身体有半分毛病,可想而知心意不诚。

“失明?”

男人如被石英砂刮擦过的嗓音,吐字变得艰难。

如果说,刚刚那一声,翠袖怀疑自己是听错了,那么现在这一声,就更像了!

翠袖诚惶诚恐,哆哆嗦嗦地解释道:“是、是的。娘娘,有过一段时日的失明。”

失明的期间,由老太医乔玄亲自看诊,给太后娘娘施针。

她身上的皮肉,扎得到处都是针孔。

太后娘娘比谁都更痛恨自己的无能,大业亟待一个主心骨站出来稳定局势,而她却为了男人哭得失去了光明。

好在行针有效,过了大半个多月,娘娘的视力便有所恢复,后来慢慢地养好了,也不见有任何后遗症状。

别人不知道,坤仪宫里伺候娘娘经年日久的女官,谁能心中不知娘娘对先皇那不可替代的深情?

“下去吧,坤仪宫不要人伺候了。”

楚珩的手握着怀中安枕的女子的柔荑,慢慢拢住指尖,将她完全地包容,垂眸,看也不看翠袖地命令道。

“?”

这人是谁啊,真的敢命令太后身边的女官?

宰相门前四品官,别说她可是太后娘娘的亲信!

然而也不知道为何,翠袖居然一个字都不敢反驳,他说了,她居然照做了。

轩窗大敞,怕夜里风大娘娘又受了凉,翠袖急去将门窗都掩上。

直到离去,翠袖以手抚膺,还觉得胸腔里的心脏跳动得噗通噗通的,她简直难以置信,用力地捏了一下自己的肉脸——

我一定是出现幻觉了,居然觉得那个姓苏的起居郎,神色间有几分先帝陛下的影,就连声音,也几乎一模一样?

苏探微以前是这样的嗓音么?怎么突然想不起来了?

难道是太后娘娘喜欢替身游戏,上瘾入迷了,故意逼着起居郎学的?

不对呀,那这种床笫私事,他平白无故地展现给自己干嘛。

她又不喜欢那位。

想到他的脸便骨头发麻。啧。

翠袖打了一个冷战。

偌大的寝宫里,只剩一片未曾熄灭的火烛散发着幽幽静静的红光,默然照着室内一切。

楚珩将她的掌心握着,送她回榻,让姜月见能够平躺下来,扯上了被褥。

秋凉,她一贯手足冰冷,好在今夜吃多了酒,身上暖和些,他方才没有给她解衣扣便是怕她着了凉,不管她身上这么睡着舒不舒服,先过了今夜,酒醒了再说。

楚珩守在姜月见的床边,十指相扣,一臂扬起,将她的手背递到了唇畔,落下浅浅的吻,薄唇封缄在她的肌肤上。

他好像,认识了自己的妻子已有快十年,又好像,是今天才认识真正的她。

袅袅。

他居然,是夫妻数年,才得知了她的乳名。

想来确实是可笑。

他待她何尝有过一分好?

值得,她这般地爱着,记着?

太后娘娘睡姿不雅,口中咕哝着什么话,太细碎了,根本听不清,或许只是酒醉后的胡话,没什么特殊的意义。

虽听不清楚,但楚珩的手掌被拽了拽,他低下视线,感到自己被她扣住的手,攥得更紧了。

她在宣告,不许他离开半步。

梦里也是他吧。

楚珩弯了眉眼,如春絮满城的初晴日,有着惊心动魄的温柔。

作者有话说:

继续小红包走起~

第64章

姜月见这一觉睡到了快要日上三竿, 连朝会都误了过去。

太后这酗酒的习惯,可是很不好。

不过她从前嗜酒没这么凶,至多小酌浅眠, 她只是会用梅子酒来勾搭他, 让他留在她的美人乡里不早朝。

楚珩在她床榻前守了一夜,玉环几次过来眼神相催了,但又不敢提醒太后娘娘, 将她从睡梦中唤醒。直到朝会的时辰彻底过去,不可能再赶得上了, 玉环也终于放弃。

明眼人都看得到, 娘娘打从起居郎入狱以后心情便一直不畅快,昨夜吃多了酒,睡得昏昏沉沉的。

强行唤醒酒醉的人会加重头痛, 玉环进退两难, 又发现起居郎在娘娘床边守着, 维持着右边肩膀微微下垂的姿势, 一只手掌不轻不重地扣入太后玉手五指,交缠而握。

那样旁若无人的亲昵,别说叶骊了,连先皇在世时都不曾有过。

这个起居郎在太后娘娘心中的分量只怕不低,能比得上当年先皇陛下了。

玉环是太后娘娘的人, 对太后娘娘着紧的人物, 自然也一般敬重着, 不敢怠慢。见是起居郎在, 未敢出声搅扰了这静谧而温馨的画面, 布下了早膳以后便不着痕迹地退了。

早膳是蟹黄团子、酒酿白玉、清蒸笋条与两腕清粥, 于禁中这样的规格只能算是开胃家常菜, 但一夜不曾入眠的楚珩确实有些饥饿了。

冰凉的衣料沿着床沿一阵摩挲,忽然被什么抓住。

他低头一看,只见那只小手将他的袍角握出了道道菊瓣似的褶痕。

不免扬了扬嘴角。

他和她第一次照面,他就指定了她做自己的皇后,刚刚成婚之时,她还会有一些蛮横不讲理的小脾气敢对他撒,估摸也是看在新婚燕尔,彼此都是十分新鲜,而他也的确特别钟情于她的身子的份上,行事颇有几分放诞无羁,包括在他即将要去参加朝会时,将一个素有勤政美誉的君王,用自己勾魂索命的袅袅楚腰,将他留在床帏里。两个时辰,不得出。

一晃,已是多年过去。

她还是一样。

不过楚珩确实饿了,睡着的人不觉得,清醒的人最难熬,尤其是子时过后。

原本这几日囚在昭狱便没什么胃口,一出狱便急着入宫来见她,更加连午膳都不曾用过,算算也有一天一夜未进饭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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