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雀金裘(100)

作者: 梅燃 阅读记录

不得已将她葱根似的指节儿一根根地拨开,拨到最后一根时,拇指又握了上来。

重新拨开五指,尾指却继续勾他。

楚珩发现这样永远是解不开了,索性握住她的手,指节从腕上拿开。

这一碰,动作大了点,姜月见却醒了。

宿醉酒醒的太后娘娘,眼波还是朦胧困惑的,显然不知道也不明白发生了何事,就这样与他四目相对撞上。

“……”

姜月见抹了一把脸,又揪了一下肉,确认这不是幻觉。

“你,守了我一夜了?”

不等他回话,太后娘娘又明知故问。

“出来了?”

进去与出来,不同样都是尊贵无比的太后娘娘一句话的事么。

楚珩扯了一下唇角,面色不温不火,澹澹点头。

姜月见“噢”了一声,扶住自己胀痛的额角,回忆了一番前事,想了起来,是有这事儿,人是自己亲自下旨放的,李氏也撤诉不再告他了,那他自然就是无罪的。

“探微,”姜月见咕哝着,混着浓浓鼻音,将纤纤玉手翘起一根中指,递向身旁的男人,示意他搀扶,“扶哀家起来。”

楚珩若有深意地笑了下。

她的酒品……确实不怎么好。

他搭了一把手,让太后能轻松扶床而坐,拥上薄被,披着一头如云般浓密的秀发。

屋子里的瑞脑香已经余烟散尽,只剩一些灰屑还在足鼎的香盒子里聚着,没有来得及清理。

姜月见迷茫地打量周遭,仿佛这个时候才想起来:“哦,朝会好像已经过了。”

“有儿子顶着。”

某人十分从容地顺嘴扯道。朝会无事,他这么大的时候,已差不多可以熟悉流程了,更别说已经当了几年皇帝的楚翊,何况姜月见不是说了,她的儿子比他还要聪明么。

姜月见一怔,倏地看向他,漂亮的凤目里是大大的困惑:“探微,你说什么?”

“都已经露馅了,”男人的上半身向她靠近了少许,手掌握住太后娘娘紧紧抓住被衾的指节,朝着手背上柔软的旋涡悄然无声地一按,在她怔忡地颤间,低低唤道,“皇后。”

熟悉的声线。

姜月见才明白过来,他其实一直在伪装声音。

若不是自己早就发现了,其实伪装的苏探微的声音根本无懈可击。

就连情与欲,攀登至顶峰时,这个男人都有着可怕的定力能维持对声音的控制和改装。

不愧是楚珩。

太后脑中的弦被抽掉了。昨日醉酒之后的种种朝她的脑海里潮水一般地倒灌进来。

她抱着他,说,她知道他是谁。

说,她不想说,因为说了怕他变回楚珩。

她还说了,在已经捅破窗户纸的情况下,当着横刀立马、文治武功的武帝陛下的面儿,说她在玩弄他,而且,一定要找一个漂亮的面首……

换了几年前姜月见只怕会摸摸自己的项上人头,确认还在不在。

对了,她还说了什么大逆不道的话来着?

一时居然想不大起来了。

一股寒颤,逼得太后娘娘悄悄儿地咽了咽口水。

有些人是这样的,一时在下面,一生都在下面。她是永远不可能反压回来了。

悲催。

所以说姜月见为什么不想把事实说破,他要一辈子是苏探微,任她玩,任她欺负,俯首称臣,拜倒裙下,那该有多好?

姜月见唰地捂住了脸。

本来就觉得他肯定会生气的,现在好了,更生气了。

她怎么也不能说,她很早很早就认出他来了啊。

她明明考虑了很久的措辞,打算在最后关头,跟他说,哎,其实你伪装得真的很好,我一点都不看出来,真的,陛下真聪明,臣妾特别愚笨。

这样至少他也能稍稍多点儿成就感,气就消一些?

饮酒,误事啊。

“袅袅。”

对方轻唤了一声,用双手同时采撷下她搭在眉眼上的红荑,掌心挼搓,温热的感觉,烫得姜月见浑身冒鸡皮。

啊,他叫我袅袅了。

楚珩的声音叫我袅袅,原来是这种感觉。

姜月见被迫被摘下了捂脸的小手,这下可好了,连掩耳盗铃自欺欺人的余地也不剩下了,她心头有点儿发颤,小心谨慎地望向他。

他是,不生气了吧?

她眼拙,看不出他是不是还对自己把他送进大牢里心怀芥蒂,于是立刻举起小手发誓:“我、我是为了保护你!”

她也不知道那个吃了熊心豹子胆的高俭,敢对他用刑。

姜月见紧张兮兮地戳了戳他的肩:“你、你伤没事了?”

楚珩撇了一下眉。

高俭对他提起过这一节。高三郎受人之托,在太后面前撒了一个谎,说他一进昭狱便被先打了五十记杀威棒。

当时太后的反应,可以说是高俭一辈子没见过的勃然之怒,差点儿性命不保。

为了继续保住高俭,楚珩借坡下驴地将眉从中挤成了一道结,在姜月见碰触上来时,高低地“嘶”了一声,“还没好。”

那当然,五十个杀威棒,是一两天就能好的?

姜月见炸了一样:“我不是让他们给你送伤药了吗?高三郎对我阳奉阴违?他没给你?”

说罢就要掀开他外衣,“给我看看。”

她要亲自给他上药。

坤仪宫里的伤药都是最好的,只要用了,过不了几天背上的伤就会好了。

真是的。

那个高三郎,一定是不想继续在昭刑司混了,敢这么对她下旨吩咐照顾的人。

那可是五十棒,要不是他筋骨强健,这五十杀威棒下来只怕连路都走不了了,现在人虽然是还能出现,但姜月见总疑心有什么后遗症。

她们好好儿的武帝陛下,一辈子只会习惯了睥睨九重的高岭之花,足不沾尘的人物,居然,被关进了昭狱,吃了好几天牢饭!

这个罪魁祸首——她,简直是太可恶了。

姜月见唾弃自己,埋首继续解他腰间的鞶带,哗啦,蹀躞七事无不散落。

这居然是一件武官的圆领及膝袍,是楚珩出狱时向高俭随手借的一身,格外修身掐腰,衬得身姿愈加鹤势螂形,山凝岳峙。

袍角被扯开的一眨眼间,太后娘娘嘴里“嗷呜”了一声,被男人重重地押回了榻上。

一颗小心脏噗通噗通,跳得快要飞出来了。

上首分明是一张与往昔看起来完全不一样的脸,可是真奇怪,她却仿佛能从这副假皮囊下,窥见旧时冠绝古今、俊美无俦的容颜,从那双平湖深渊般幽邃的眼眸底下,看到独属于楚珩的霸烈气息。

那是气质含蓄而内敛的苏探微身上不曾有过的。

他是楚珩啊,完完全全的楚珩,已经回来了。

好像有什么,先破而后立,浴火而重生了,熟悉的气息,重新桎梏占据了这具躯壳。

这张脸,是真的苏探微的脸吗?

能变成这张脸,需要经历什么?

姜月见心里发着抖,她不敢去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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