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楼西楼录(59)

接着还道：“且莫说别的，今日我与她求得良缘，便是收回些往日与她教养的用费。此既能使她将来有所安身，又能为家中开流节源，又何错之有？若母亲不愿，便是将她的聘礼归一两分入公中也无不可。”

贾赦只自顾自说着，装作半点没瞧见贾母铁青的脸色，三句话里头掺一句迎春出嫁如何能补贴家里，盘算间竟然真觉此乃天底下头一号的好亲事。

贾赦还要再说，忽闻一声惊呼，转头看去，才见司棋勉力支撑着晕过去的迎春，正站在不远处。见得如此，才叫贾赦心中生出些不自在来，急扭过头去，不敢再看亲女如何。

可到底利益当前，谁又能置之度外，当日贾府豪富，断然是出不得这样眼皮子浅的恶父，可如今到底是失了权柄，处处拮据，便叫原先埋在金银堆里头的丑态毕露。

贾赦见着迎春尚有司棋扶着，身边也是丫鬟婆子伺候，还思忖着依家中如此用度，怕她的分例还要往下，倒不如嫁出去永享荣华。如此，他任由他人如何劝说，半点不愿松口，只铁了心要叫迎春嫁过去。

众人正是僵持之际，忽闻传来丧钟云板之声，听着规格，正是太上皇崩了！

当下众人皆惊，也顾不得争议些什么了，齐齐朝着皇宫的方向跪去，心下都觉突然。

自贾家被抄后，其实朝中事如何贾家尽无人在意，便是贾政怀着重回朝堂的心思四处去打探，也只得来些似是而非的消息，哪里能知晓当日贾、王、薛三家被抄的消息传进宫中后，太上皇还似与他们同心了，呕出一口血来。

偏生后头外界传闻最得太上皇欢心的昭王进宫侍疾后，太上皇反倒更是一病不起，连今儿个新年都卧病在床，过了春日便昏迷不醒了。皇帝因此震怒，深觉昭王与太上皇命数犯冲，诏令收回昭王手中禁宫军的指挥令，并破例让其今年年后便出京，非年节不得回京。

当日皇帝抄家时，众多大臣已知晓在昭王身上只怕是压错宝了，后责令出京一事一出，更不知让多少大臣悔青了肠子。

今日山陵崩，宫中有令民间百日禁婚丧嫁娶、丝竹管弦，赦狱中未犯人命者，并行诸多禁忌，偏生皇帝绝口不提昭王之事，生生要削去昭王东山再起的可能。

如此一来，喜的便是太子同二皇子两个，朝中风向又是一变，原先依附在昭王身边的人也作鸟兽散。

只贾家打探出这些个消息时，太上皇早已葬入皇陵了，一切尘埃落定，更没人理会早已落败的贾家。

一时间，贾府上下才明了自个儿便是枪打出头鸟的出头鸟，真是正如昔日黛玉透露的，侥幸留得一条性命。皇帝口头喊着纯善至孝的名号，却半点儿不手软，太上皇刚入土，便整治料理了好些家勋贵。如今若敢上人市里头看去，只怕还能见着些许个昔日来往的富贵子弟，其不如贾府中人好命，生生都沦作奴隶任人挑选欺辱。

此事一出，本对贾府影响并不很大，于迎春而言却是天降的好事的。

贾府本是勋贵，贾赦结识之人也多为勋贵之流，太上皇一倒台，那些个旧日里高高在上的人也都跌入泥沼，他寻来的那个“良婿”便是其中一员，不待交换什么庚帖，那人早被流放西北，怕是来生亦不得相见了。

如此一来，贾赦的算盘便落了空，到底没有办法，愤愤然甩袖离家，不知去了哪里荒唐。

迎春知了，身上的病症便轻了一两分。她虽生性怯懦，又不善言辞，历来在家中也是逆来顺受的时刻多，可偏偏遇到如钗黛二人一般的女子，心中便不免生出钦羡来。

往日黛玉还在贾府之中，迎春便喜从她的小书房中借那些个游记侠传来读，便是本没有些如何的心也生出了些摆脱罗网的想法。

钗黛二人更是接连定亲，将嫁之人又是两情相悦。向往如此便是人之常情，便是迎春心知难处，也想着将来日子同良人缔结婚姻、举案齐眉，断没有预料到自个儿的亲爹竟只愿将女嫁出去做妾的！

迎春病这一场，便是好些日子不见起色，那边贾珍的状况也不如何，这对族兄妹皆是面如金纸、命不久矣的模样。便是顶头一个贾母，在连番波折下身子也愈发不中用起来。

连日间，贾府上下都不见半点儿喜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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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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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9章 第三十章温顺女逆天命博前程，纨绔子遭毒打转心思（上）

先前说过，自王熙凤小产以来，家中大小事务都交回王夫人手上，并李纨探春两个辅佐。后头贾府抄家，事务冗杂，王熙凤不好袖手旁观，只得重新拾起一部分家务事。只后头又经历了嫁妆的事件，府中的事务竟也分派到各个院子中各自处理的多，公中之事缩了大半。

加之贾母同王夫人两个素来爱王熙凤奉承动听的话、爽朗的性子，却是不喜她现今的忤逆形状，渐而间，公中之事又渐渐从王熙凤手头剥离开。凤姐本人倒是喜闻乐见的，她心里头还筹谋着自个儿在外头买的田地生意，便不甚在乎府中这一亩三分地。

于是乎，府中现今之事，便还是由王夫人主管，探春李纨两个相助。眼见着近日家中不得喜事，怕还有哀，王夫人便将李纨探春两个叫去，不知商讨些什么，只后头匆匆又有婆子往外走去办事便是了。

探春从王夫人屋中出来，也同李纨作别，路上正迎头碰上王熙凤出门来，凤姐便问：“急匆匆地做什么去？”

探春自理了家，才知晓原先凤姐管家的难处，又还常常受她指点，后头赵姨娘身死之事亦是凤姐托人转告的，她倒是真正同凤姐亲近起来，便开口答道：“太太叫人寻些好的木材去。”

凤姐闻言，先是一愣，思及家中并无要动土木之处，不知晓要寻些什么木材。

此时，又见探春朝贾珍院子那边点点头，凤姐霎那间才恍然大悟，不再追问。好半晌，将系在腰间的一个香囊解下来，递给探春，又道：“里头是平儿昨日寻来的好些清神平气的药材，你待会儿若要去迎春丫头那边，便将这香囊给了她，好歹有些效用。”

探春点头接过了，两人便作别。

凤姐自是回了自个儿的屋子里，探春倒是径自去了迎春屋中。

门口也不见人守着，进去了，也只见迎春还窝在床上，手里头一个络子将打不打的模样，瞧着外头发呆，面容苍白颓然，眼见是失了往日新鲜的少年气息。

三春自小一道儿长成的，彼此心意都知晓得很，自迎春定亲一事闹出来，探春惜春两人便都对迎春多有安慰，也是近日知晓此事不成，才渐渐落下些心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