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楼西楼录(49)

次日，处处草湿烟笼，虽无雨水落下，还只听得花叶间多有水滴之声，譬若生手抚琴，断续之声别生一番空旷愁绪。

早间黛玉便为窗外万物之声惊醒，昨夜更是在此凄风苦雨间辗转难眠，伴着一双倦怠哀愁的眼，自个儿倚在窗处往外头瞧。

云斜居此院子自黛玉入住来便种了许多花草，后更有悟空不辞辛劳，处处给她挖来些珍惜的花草枝蔓，黛玉房中正对着那面镂花窗，上头密密匝匝依墙攀附生得一片柔蘼交错，正是四处采来的蔷薇。

时维九月，正是此花最末的一段绽开之节，前些日子黛玉还说要为摘下些花儿来做茶，便是不做茶单单赏着，也是心旷神怡非常。

其上朱蔷薇、刺梅堆、白蔷薇等各色蔷薇相交错起来，或重瓣厚叠、或单薄成片，锦重重叫人见了没有不喜的。往日便是有柔风吹过打落些花儿，也是轻铺就地上，见此落红，黛玉便集起来，往一侧立个花冢，与悟空同埋起来便是。

谁知昨夜雨紧风骤，便断没有如往日般锦重重花景，尚且不如李清照词中绿肥红瘦，但见残花败叶勾在草蔓枝丛间，戚戚然稀稀拉拉，上落得残雨，瞧着虽是娇艳欲滴，反倒如艳魂铺就残尸，其凄惨状催人心折。

更不必道零落泥中的残花，一片姹紫嫣红只落得被污泥附着，见之则叫人心碎肠断，遑论黛玉此等本就多情，又困感于世事无常之人。

当下，便见黛玉走将出来，也不叫丫鬟们发觉，走至秋千便拾花锄，轻轻荷在瘦削如此的肩上，一步步走到那面镂花窗前，悲悲戚戚呜咽起来，声细且哀，手头尚且细细将残花从泥水中锄出来，后头泪如雨下，便是连眼前花木都瞧不清的。

一腔伤情愁思斩不断来，那些个残花落瓣又早跌落泥中，处处看来皆是狼狈，纵然黛玉如何花容月貌，此间葬花而悲歌起来，直教人心肠摧残，处处感伤。

黛玉将泪拭去了，又强忍住哀恸，意欲俯下身子去将花都拣出来，尚未又得动作，便见得面前一地的花飘飘然似被何处生风吹起，竟脱了满身的泥水，干干净净堆到花墙前。

黛玉似有感，抬首望去，果然见悟空还穿着昨日的衣裳，面上匆匆模样，一径走到她面前。

悟空此刻也顾不得什么男女大防，将黛玉冰冰凉凉一双玉手握起，着急道：“怎生穿这么少出来，若是着凉了可如何是好。”

话语间处处只剩些关切，并不过问黛玉此前之所悲歌。

但见黛玉回过了神，扑到他怀中饮泣，哀哀凄凄之声才骤然再起。若非日日来之相亲，又哪得今日信任交托。

待悟空胸前衣物都略有些湿意了，才得黛玉闷声所解释，果又是赵姨娘之事所引起，又又得此等机缘巧合，叫她又触景伤情，才有此日葬花之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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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明《群芳谱》曰：“蔷薇有朱蔷薇、荷花蔷薇、刺梅堆、五色蔷薇、黄蔷薇、淡黄蔷薇、鹅黄蔷薇、白蔷薇，又鹅黑者、肉红者、粉红者、四出者、重瓣厚叠者、长沙千叶者......。”

作者君没有养过蔷薇（只在小阳台种过些韭菜辣椒），所以对于蔷薇的知识并不很精通，如有误，望指正

第49章 第二十五回葬残花空黛初觉暗情，点女婿如海明表所思（上）

上回说着黛玉冷清清大早起身，瞧见院中凋零破碎的一墙蔷薇，满心被此等花不长久、世事无常之态揉碎，心心切切欲将跌落枝头的残花碎瓣从污遭的泥中寻出，反倒更添几分愁绪。

若非大圣一清早醒来，想到昨夜惊雷骤雨，情知多少花儿叶儿要被打散跌碎，忧心牵挂着心头上的人儿，匆匆梳洗便急切切奔往林府，怕黛玉今朝定要哭肿一双眼儿，要叫牵挂着她的人都心碎。

此刻黛玉终在人怀中抽抽噎噎泄了心头苦恨，悟空心下叹息，愈加爱她心性干净，摩挲着她的发丝做安慰，还恼恨自个儿当日思虑不周，倒忘了此等晶莹剔透的人素来是敏感多思如此的。

幸而黛玉在他怀中稍感宽慰，自知人间怅惘多半是无常，身边若有得知己相交、挚友相伴便也胜过千万不如意，便渐渐收了哭声，接过悟空递过来的帕子揩了揩泪，反而生出些羞怯出来，只盯着方才叫悟空用术法干干净净堆到一侧的花丛不抬头。

悟空稍稍松了心，好歹叫黛玉哭将出来了，总比往日闷在心中要好，又看了她这副没眼见人的羞恼模样，摸摸鼻头，咳了声道：“妹妹可好些了。”

黛玉这才稍稍抬起月娥星眼，微微点了点头，轻声道：“好些了，是我失了态。”

悟空往日是断不会叫她这般假客气的，她一颗心中想着的难道他不知晓？然而今日叫不知哪儿来的一阵风儿一吹，胸前那点儿湿意润润贴入肌肤，怀中空空却不知为何叫他也僵了些许，好半天挠挠头，才应道：“不碍事。若妹妹好些了，我便掘个花冢，叫妹妹将花归入便是。”

说罢，见黛玉点头，便将倒在地上的花锄拾起，捏着对他而言纤细了些的竹把子，不过片刻便在花阴下捣出小小一个坑来，便叫黛玉将花儿都笼了进去，再细细将其埋起。

难得此时两人心有灵犀一般缄默了，只偶尔动作间一两句话语，便是稍稍错眼望见彼此眼帘便都急急扭过头去。

不说黛玉这个豆蔻梢头的女儿家，本便是和羞走的年岁，谁知连悟空这种上天入地不知多少年岁的妖仙也是扭扭捏捏小儿女情态，那点儿风流情重，叫人瞧一眼便要脸红避走的。

待埋完了花儿，两人相对立着，日头稍稍起来了些，周遭便只还剩些虫鸣鸟叫，并雨珠被风一吹轻轻刮落之声。

悟空将花锄归位了，顿在原地，也不说话，直至瞧见黛玉一双纤纤玉手在风中轻轻一颤，鼓起一口气来，才道：“现天渐冷了，今又雨湿，妹妹衣衫单薄，又浸了冷水，不若先回屋中换了干净衣裳，暖和暖和手脚，用些热的汤汤水水罢。”

黛玉便点头应了，上下查看悟空一番，道：“悟空哥哥也是。不知昨日去了何处奔忙，且记得保重身子，便回府中休息一番才好。”

话落，悟空点点黛玉的眼梢，也笑道：“妹妹瞧着昨晚也是奔忙辗转的，眼中尽是疲倦。现今花儿都收拾了，瞧着天也将晴，你便也好好休息一番，我晚间再来找你说说昨日之事。”

两人便此作别，各往别处去了，倒都是遵着彼此的话小憩些许时候才重又起来忙碌。

次日，因悟空跟皇帝上呈的贾薛两家同他的联盟，皇帝同太子还望将只出了口头响应的王子腾一并拉下马来，他便也按着计划做起个心怀不轨的亲王，先一步便是兢兢业业上朝，后头的大幕自有定头那两位做主的给他拉开。虽日日上朝烦了些，到底此番事了之后，他自能拿到所想要的，不过做一场戏，到时却能自由些径自离了京城也无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