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悔教夫君觅封侯(128)

作者: 谢朝朝 阅读记录

被押入狱中,已是走到了这一步。裴临心下一清二楚,无论从哪一方的视角来看,他这都是彻头彻尾的昏招险棋。

若裴焕君根本不想刺杀皇帝,他只是想让他这个阻他大业功成的人,死无葬身之地呢?

若皇帝心存忌惮,这场牢狱之灾里演戏的成分其实很少,他本就意图将他此番救世过盛的声明打压下去呢?

哪怕……哪怕是姜锦,她也只会有恨。

她最恨他自作主张,若她知晓他此番是为了救她,恐怕就是死也不会要他如此“牺牲”。

这一点,裴临清楚得很,从前世起,他便心知肚明。要救她,就要做下一个永远无法告诉她的选择,所以只能选择隐瞒。

那是他带到棺椁里去的秘密。

想到这儿,裴临眼睫微动,他深吸一口气,压下纷乱的心绪,暂且不做他想。

若裴焕君确实依言,那么这会儿,能暂且压制毒性的药丸,应该已经送到了元柏那边。

早在之前,裴临就同他有过交代,让他拿到药后,一是想法子析明成分,二是确认至少无毒后,拿去给薛然,让他想办法把药化入姜锦的饮食之中。

正想着,空寂的大理寺狱中忽而传来一阵轻飘飘的脚步声。

大概是一大一小两个人。

哒、哒——

脚步声在冷清的天牢里实在是显得过于突兀,裴临蓦然睁眼,他保持着盘腿坐着的姿势一动不动,只略偏了些头,从栅栏往外望了一眼。

转角,裹着头的狱卒带着一个低垂脑袋的半大少年走来。少年在前狱卒在后,两人走得很没有默契。

裴临视线一顿,定在那少年的脸上,眉心下意识一蹙,道:“薛然?”

牢房里光线不好,直到薛然走得这么近了,裴临才将将看清他。

听他唤自己,薛然的肩膀蓦地一颤,他快步朝门栅走,压抑着声音道:“师父,我来看你了。”

裴临这一身虽有演的成分在,但是苦肉计苦肉计,为求逼真,该受得罪一点也没少,身上有伤,手足皆被镣铐所缚。

好在他的脊背从来都是挺直的,即便眼下形容看起来堪称狼狈,除却没有好好刮去的青色胡茬,其他地方,也都再看不出落魄的模样来。

鼻尖耸动,薛然闻到了血腥味,想说什么却没有说,只咬着自己的嘴巴,拆开了提溜着的食盒,把里面油纸包的糕饼往木栏里送。

他一面动作,一面向侧抬头,去觑一旁那跟着的狱卒。

牢中昏暗无光,即使不远处的转角燃着两盏油灯,在这里的大多数地方,依旧可以说是伸手不见五指。

裴临掀了掀眼帘,顺着薛然视线的方向望去,便见那狱卒低着头也不说话,就站在阴影里,叫人看不清面孔。

他心下了然,能进来已经不容易,狱卒盯梢怕出事也是正常。

裴临收回了目光,再低眸时便见薛然已经忙不迭把食盒里的东西清一色全摆了进来。

他的面前,甚至还有一只小小的、牛角形状的酒囊。

裴临没忍住,他弯了弯唇,问薛然:“谁帮忙把你弄进来的?”

薛然又下意识瞄了那狱卒一眼,旋即答道:“是……是刘叔叔。是刘绎刘将军听说了此事,我说我想见见师父,他帮忙花了些银钱。”

有钱能使鬼推磨,何况只是让一个这么大的孩子进来,想也做不了什么劫狱暗杀的事情,花钱买通狱卒,确实是能做到的。

裴临眉梢微挑,额上那一点不知在何处擦破的血痕也随之微微一动。

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涌上心头。

方才有那么一瞬,他很希望在薛然口中听见姜锦的名字。

尽管从理智上来说,裴临知道,这是一个不可能的答案。

两年间,他有难以按捺偷偷看她背影的时候,她却是真的心硬如铁,斩断了可能的一切交集。

她对他唯有厌烦与恼恨,又怎么会愿意与他的事情再沾染分毫?

裴临叹了口气,道:“不必担心,回去吧。”

薛然垂着脑袋,也不知听没听进去。

到底心有挂念,裴临又叮嘱了一句,“出去后,有事要你帮忙。”

薛然精神一振,紧接着,便听见裴临继续平静地嘱咐。

“元柏会拿一丸药给你,到时候,你帮我将那丸药化在你姊姊的饮食中,不拘是茶饭还是旁的什么。”

闻言,薛然被唬了一大跳,他退后两步,还没来得及问清缘由,身后忽伸出一只白皙有力的手,按在了他的肩头。

那一道来的狱卒静静从阴影中走了出来,拍拍薛然的肩,同他温声道:“去,帮姊姊望个风。”

薛然连忙点头,同情地看了裴临一眼,忙不迭溜出去一截儿。

裴临怔住了,他缓缓站起,带动起金属碰撞的声响。

而那“狱卒”已经走到了跃动的光斑下,摘了裹头的头巾,露出裴临再熟悉不过的一张面孔。

作者有话说:

薛然:同情.jpg

下一章很刺激,走过路过不要跳过:D

——

◉ 第86章

看清是姜锦的瞬间, 裴临只觉脑子里像有一锅水烧到了滚沸,嗡嗡作响,还咕噜咕噜冒着泡。

怎么是她?

她怎么来了!

想到自己刚刚当着她的面和薛然说了什么, 那锅滚水更是从头淋到了脚。

裴临像被点了穴一般定在原地, 而姜锦就好像看不见一般, 她从这狱卒衣服的裤腰上摸出一串钥匙, 靠近牢门试了几把,终于将它打开了。

她呼出一口气,满意地拍拍木栅, 吊儿郎当地抱臂倚在上面,轻笑一声,道:“是不是很意外我会出现在这里?”

裴临一语不发,脚步往后退,又带起了金属碰撞的声音。

或许是在她面前如此狼狈让他感到有点儿难堪, 裴临顿住了,没再往后。

姜锦就像察觉不到这点弯弯绕绕似的, 她环视一圈周围的环境, 唇边浮现出一点微妙的笑意。

“我也挺意外的。”她意有所指,却没再继续往下说。

说完, 姜锦也没管裴临是个什么反应,她径直就盘腿坐下了, 背靠牢门。

“把你弄出去是不行的, ”她拿起地上那只酒囊, 掂了掂,漫不经心地道:“只有这一道门打得开。”

裴临绷着背, 仍旧没说话。

他撩起衣摆, 在姜锦对面坐下。

她娴熟地拧开了酒囊上的封口, 仰起脖子,直接往嘴里灌了一口。

辛辣的酒液入喉,姜锦嘶了一声,旋即自然地朝裴临伸出手,把酒囊递了过去。

手接的比脑子转得快,等裴临回过神时,他已经极自然地对嘴喝完了一口。

他垂了垂眼,看着被他捏在手心的酒囊。

他与她曾经无数次,在战场上分享同一壶浊酒。最质朴的感官裹挟着冷风送入口鼻,而他们望着彼此被呛出的眼泪,总是会笑出声来。

姜锦没有含蓄的打算,她抹抹嘴,旋即直截了当地道:“喝过了酒,现下总好说话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