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醉颜酡 · 滟谈 · 水月镜花 之 千帆尽(10)

作者: vagary 阅读记录

我发着愣,凯丽安浓丽的大眼睛在黑暗中幽幽地瞪着我,轻声说:“对不起。”

肩上一股大力狠狠一推,凯丽安紧抓住我的手,她侧身倒下去。我本已站不稳,又着她一拖,随着她跌倒时我突然意识到,这里是河畔,下面的话,是开满浮萍的剑河。

我终于明白了。

五月的河水并没有我想象的那么凉,甚至没有超出这个身体所能承担的限度。

落水的声响应该是巨大的,但我听得不真切。没有恐惧感的话,就不会有半点冲击。我甚至察觉不到入水那一瞬间的波动。视线都集中在凯丽安脸上,是本能地,我伸手向她。幽幽绿藻浮沉的河水中,她碧绿的大眼睛射出死寂光彩。两种绿在一处,原生的便占了上风。惊悚的光亮令她放大的瞳孔看上去像洞穴里的野兽。我想要直截了当地抓住她然后上浮,她的长发水母般游荡开落,我突然害怕起来,她直勾勾盯视我的那种眼神。

颈上恶狠狠的一股痛楚,我不由自主放开手。夹杂血丝的粘稠水泡自女孩嘴角涌出,我应该抓住她的,可我不敢。水流千丝万缕地拖拽着我,柔软坚决地警告着,不要靠近。她依旧笔直看着我,少女匍匐挣扎的身体,胡乱抓挠的手指上缠绕着那条银链。我安静地停在原处,蜷缩在流波与水草之间,仰望着她慢慢安静下来的身体,几乎要哭出来了。

我知道这是怎么回事。我太知道了。

那个声音在我耳畔轻轻地说:“傻子,还不上来。”

水波摇荡如镜,镜里镜外是他芙蓉般脸孔。

玉琅玕。

我陡然醒过神来,水面上早一片人声鼎沸,有人跳下来,溅起大簇水花。他们抓住凯丽安,其次当然是我。神啊,这个时候究竟如何才是正常。

琅玕微微提高了音调,“爵爷!”

我吓得麻木到指尖。直到被人抓住手臂提起来也没有恢复呼吸,他们拍打我的脸,兰蕤的声音听上去有点歇斯底里,“别碰他!”

我用力挣脱开来,“不,我可以。”说着抹一把脸上水珠,努力地眯起眼睛,我唯一能够想到的伪装,用力咳嗽着奋力拍打水面,这样或许会惹来水流的不满……不过算了吧,我笨拙地扑打着,在陌生人协助下划到岸边,琅玕利落地揪住我拖上来,一把推进兰蕤怀里,倏然转身而去。

他未免太干脆,显然不打算给我任何交代。

兰蕤大力搂住我,将西装外套裹在我身上,脸颊紧紧偎贴。他闭上眼睛,不能掩饰瞳孔中那一股幽暗的怒意,我睁大眼睛凝视他呼吸的颜色,是奇怪的钴蓝色,像一个纯洁又略显血腥的仲夏夜里,一场令人窒息的角斗。

脖颈上有液体浓郁粘湿地流下,火辣的痛。我挣了一下,兰蕤发觉,安慰地轻拍我肩头,“我们走。”

我嗫嚅看他,“凯丽安……”

他重新凝视我,叹了口气,揽着我过去正在急救的那一边。

有人问,“还活着?”

“情况不乐观。”

我呆呆地不知该说什么。兰蕤抚摸我的脸,轻声说:“无论如何,不可以是你。”

我抬头看他,并不敢直视他的眼睛,伤口一跳一跳的痛,忍不住吸了吸鼻子。胸口有种奇怪的感觉,混乱壅塞,一切都乱了,打乱如麻,令人眩晕的一切。泪水烫着眼眶,鼻腔满满柔软的酸楚,我知道自己又想哭了。

为什么变成这样。为什么。

第10章

兰蕤以一种不由分说的姿态揽着我快步离开,果决得让我有些跟不上。穿过草坪找到他的车,我几乎是被他按进去的。开出很远他突然停下来,在方向盘上伏了两三秒钟,抬起头来看我,我垂着头不敢和他对视,只用手帕按着颈上那道项链勒出的伤口。凯丽安扯断了那条链子。

我突然打了个冷战,“那个……”

他握住我的肩拖过去,用力地吻下来。短促却暴烈火热,狠狠的一个印记。

我再呆也晓得这时什么都不要说。

他再次发动车子,一口气开回家。

温柔仔细地为我包扎好伤口,之后他不再理睬我,只打了几个电话,开始整理简单行装。我跟在他身后不知所措,他扔开厚厚论文,回过身来抱住我,下颏抵住我头顶,安静地叹了口气,“再让你遭这种罪,我就是傻子。”

那句话终于害我毫无志气地在他怀里哭起来。

我有什么好,值得你这样对我。

他无奈地轻轻拍我,半晌才说:“睡一下,明早的飞机。我们去希腊。”

我乖乖去卧室等他,不一会儿他进来,拥我入怀时也没有忘记晚安吻,虽然我总觉那个吻带些悻悻的味道。

他很快睡熟。我轻轻自他怀里挣出来,飘动着滑到外间——是的只要我想要,做到这一点简直太容易了——琅玕在那里等我,身上一套柔软的雪青色丝衣裳,长长黑发挽在头顶,看上去比任何时候都像个美女,尤其在这样的夜色里。

我狐疑地看着他,他笑一笑,对我伸出手,说一个字,“来。”

我跟着他从窗户跳出去,他的车是辆黑豹,不知道是他的品味抑或只是随手。

我问他,“凯丽安的情况怎样?”

他优雅地挑一下唇角,“活着,死了,你想听哪一种?”

“喂!”

他开着车,整个身子都转过来面对我,忽而嫣然一笑,“凶起来了呢。尤尼恩。”

我瞪着他,终于说:“如果你不想系上安全带,那么我来开。”

他大笑起来。

我无计可施。他停下笑,轻轻说:“你为什么不自己去看。”

我终于发现车子是驶往医院的。

自然没有循正常渠道进入,琅玕用一根手指指了某个窗口,“那里。”

我看着他,他出乎意料地笑一笑,“失礼了。”忽然一把抓住我肩头向怀里一带,我还没搞清楚情势,脸孔已经撞上他胸口,脚下一空,夜风寒飕直透进衣领,他环着我的腰,轻飘飘向上直纵,我简直不敢睁眼。

偏偏他还在耳边轻笑,“这是什么表情,我还能摔了你不成。”

脚下终于踩到实地,我慢慢睁开眼睛,“你疯了。”

他挑眉,娇嫩唇角示意地一撇。我看过去,险些心脏停摆。

距那窗口大概两臂之遥,我们站在窄窄的一道钢梁上,琅玕笑得飘飘忽忽,却揽紧了我,“站稳了,我还不想看你摔成一汪水儿。”

我攥紧他胸前衣襟,咬牙努力不往下看,凯丽安的病房里灯光幽暗,百叶窗密密合着。琅玕轻声说:“要过去了哟。”

我有点腿软,只抓紧他不放。他低下头看我,“这么怕,还要来?”

我不想回答。他笑一笑,忽然放开了我,一步掠开,轻飘飘落到对面窗沿,伸手向我,“过来。”

天旋地转。

我被他扔在距地面六层楼高的风中,脚下的钢梁宽不足三十公分。

平衡感完全丢失,我不由自主抱紧了自己。眩晕,脑子里一阵阵发烧,几乎不能思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