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佞宦(45)

作者: 余半 阅读记录

那种令人有恃无恐的安全感对遍体鳞伤的宋予衡而言无疑是致命的。

容策用白瓷勺舀了一勺浓稠的汤药喂至宋予衡唇边,他皱眉偏头嘟囔道:“苦……”

每日喝那么多苦得发涩的汤药宋予衡从未表现出任何不情愿的姿态,年复一年习以为常,宋予衡不该喝药怕苦,仿佛这是理所应当的事情。

容策用白帕子托着他的下颌,轻声道:“只有一点点苦,我保证只有一点点。”

宋予衡薄唇微张,小心翼翼的抿了口,不悦道:“骗人,苦。”

之后无论容策说什么宋予衡把头埋在他怀中完全不搭腔,容策隔着碗壁试了试温度,正欲起身命人再去重新熬一碗,宋予衡抬眸委屈巴巴道:“你别走,我喝药。”

他咬着碗壁,眉头紧皱,好似下了极大决心般一口饮尽,喝得太急呛得他直咳嗽:“好……好苦。”

容策瞧他一副苦大仇深的模样几乎都要信了,与湘君开得调理身体的汤药相比这药简直就是没有味道的白开水,他扯开荷包喂给宋予衡几颗糖心莲子,摸了摸颈窝依旧烫的吓人。

“疼……”

容策一下一下抚弄着他的脊背:“哪里疼?”

宋予衡在他怀里寻了个舒服的姿势,嘟囔道:“疼……难受……”

他说难受可见是真得不舒服,容策想去医署请陆青石前来诊治,宋予衡紧紧攥着他的衣襟不撒手,容策往外抽了抽,他反而拽的更紧了,手脚并用的往容策身上扒拉:“抱。”

偏冷的音质仿佛也被烧出了温度,尾音上扬,灼热湿潮,容策硬是听出几分撒娇的意味,他无可奈何地托着宋予衡的腰让他偎在自己身上,贴着他的耳安慰道:“好,抱。”

宋予衡晕晕乎乎,束缚在身上层层叠叠的枷锁次第抽离,他遵从本能攀住支撑,放任自己慢慢沉沦。

半夜宋予衡嚷着喝水,喂至他唇边,不是嫌太热就是嫌太凉,容策来来回回跑了十几次,他抿了一口嫌没有味道又不喝了,之后一会嫌冷一会又嫌热,容策稍稍停下抚摸他脊背的动作他便嫌难受,容策只能顺着他的意一下一下顺着他的脊背,以缓解红疹带来的瘙痒。

宋予衡身体本就孱弱,疫症比旁人恶化的更快,接连几日高烧不退,容策不敢阖眼,不眠不休的守着,未免疫症扩散,一应事宜从不假手于人。

实在困得睡着了,醒来下意识的就去伸手探查宋予衡的鼻息,听着他微弱的心跳慢慢从惊惧中回过神来,然后抱着他看着窗外慢慢变亮。

宋予衡不清醒,每次喝药容策都要与他进行殊死搏斗,开始哄着骗着还能奏效,后来容策喝两口他才勉强喝一口,偶尔还要呕出来,容策接着他的呕吐物,不厌其烦的帮他净身漱口。

宋予衡骨子里娇贵,以前没人给过他娇贵任性的机会,而今变本加厉的折腾人,简直达到了作天作地的地步,容策倒未曾表现出半分不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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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六章

在官府强制性隔离下,疫情的蔓延速度得到了有效控制,但医署至今都未研究出诊治方案,每天只能眼睁睁看着药坊里的病患大批大批的死去,从一开始的人满为患到现在的门可罗雀,那种听天由命的感觉是可怖的。

湘君熬药时经常一个人偷偷哭,随着日子的推移,她越来越没有办法接受宋予衡离世的可能。

容显避居葳蕤苑,容承询免职,五军营暂由裴琅接管,宋予衡称病不朝,各派势力重新分割,文武百官惶然无措,他们心中忽然萌生出了一个大逆不道的念头,没有了容显的西秦无关紧要,没有了宋督公的西秦隐有大厦将倾之势。

宋予衡残害忠臣良将无数,声名狼藉,祸乱朝纲十几年,兵弱将少的西秦硬是在北晋、南诏、羌羯、东齐……虎狼环伺下过了十几年太平日子。

百姓勉强算得上安居乐业,这两年嗑着瓜子在茶楼里听有关宋督公的各种话本子闲话家常是西秦百姓的日常必备消遣,文武百官战战兢兢各司其职,下朝后三五成群边吃火锅边控诉宋督公的德不配位。

他们从未想过恶贯满盈的宋予衡有朝一日真的会与西秦朝政剥离,仿佛他就应该永远站在别人可望而不可及的地方祸国殃民,受百姓跪拜,被万民唾骂。

他在,心就安了。

宋予衡闭府不出,京都流言肆起,疫情当前,最合情合理的解释竟然不是宋督公感染疫症命不久矣,而是宋督公觊觎长陵王美色,滥用职权,将其软禁府中夜夜笙歌,这才比较符合西秦百姓对宋督公的认知。

他们遵从官府指令隔离在家,无所事事,于是乎此事越传越离谱,越传越详尽,连续几日发酵后的版本已是厚厚一摞感天动地的爱恨纠葛,逻辑通顺,环环相扣,情节激荡,且完全自圆其说。

文武百官深受其蛊毒,互相交换信息之后更是深信不疑,宋督公罔顾人伦染指了长陵王殿下!

腊月二十九,入时无侍婢引着褚敛郢步入正厅,容策形容憔悴,挽袖用匕首剔山楂核。

褚敛郢暗忖,坊间传闻非虚,瞧瞧美得不像人的宋督公把长陵王的精血都快榨干了,没想到似长陵王这等谦谦君子也会着了狐狸精的道,也是,把禁欲到冷情的长陵王迷得神魂颠倒确实是件很有成就感的事,可把这样一个绝色尤物压到身下也……

褚敛郢思来想去一时竟不知道该羡慕谁,该同情谁。

侍婢过来呈茶他方才回了神,对视上容策询问的目光讪讪道:“陆院判开得新方子起了点效用,这两日较之前几日死的人明显少了很多。一口气吊着,不上不下的,神志不清,依我看还不如死了呢。”

山楂核噼里啪啦落在银盘中,容策未置一词专心致志继续剔核,褚敛郢翘着二郎腿,拉下掩鼻的第一层巾帕:“我听我爹说给你下毒的人是庆王府管家媳妇的侄子,这事没几个人知道,被秘密压了下来。他胆子也太大了,你可是嫡长孙,他就敢明目张胆得给你下毒?

你也是,委曲求全懂不懂?盖棺定论的事你非得扯出来开罪宋督公,你是想死了?还是不想活了?现在好了吧,被迫以色侍人,真可怜。”

“以色?”容策手上动作一顿,“侍人?”

褚敛郢激动得压低声音,求知欲旺盛地拉下第二层掩鼻的巾帕:“宋督公难道不是早就对你抱有非分之想,借此机会把你强制性囚禁在府中与他颠鸾倒凤?怎么样?宋督公床上工夫是不是很厉害?”

容策皱眉不解,褚敛郢急的抓耳挠腮:“和你说话简直能把人急死,宋督公难道不是食髓知味才不去朱雀司理政?你也是个妖孽,很有祸国殃民的潜质。”

“嗯。”容策言简意赅的制止了这个荒唐的话题,“你此番前来所谓何事?”

来瞧热闹的目的不便明言相告,褚敛郢抑制住惊涛骇浪的震惊从怀中掏出两个挤碎的红鸡蛋:“我特意给殿下来送喜蛋的,内人有孕三月余,我要为人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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