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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与它(444)

刘扶光原来想着,是不是巫者会用残暴的手法,强力镇压深埋在海面之下的龙,但现在看来,祭龙日延续了这么长时间,天道都未曾过问,可见当中是没有什么问题的。

放过了被吓得够呛的凡人,他们决定直接去天枢玉门看看。

“说起来,这个世界似乎没有修真者?”刘扶光思忖着,“我没有感觉到他们的力量。”

晏欢沉声道:“巫和巫的传承者占据了此世,体系不同,修道的人,在这里只会水土不服,难成气候。”

两人隐匿神光,潜入名为天枢玉门的密地,但见大大小小的巫者来去匆匆,为不足一月后的祭龙日忙碌。这里既没有华美宫阙,亦无堆积财宝,唯有绿林深深,花木葱茏,石壁缠绕着清脆可爱的蔓藤,云雾在苍松翠柏间奔涌流动,远处山泉叮咚,银瀑自九天冲下。

巫者亲近自然,惯与山狼虎豹做伴,一只皮毛斑斓的猛虎恬静路过,爪垫踩在青苔湿润的石路上,静得惊不起枝叶上停驻的蝶虫。

晏欢对这一切十分不屑,刘扶光的目光,倒是被一尊高大的雕像吸引了,男人拄杖行步,兽皮点缀着他修长的身躯,他耳边佩蛇,披散长发,只是面目模糊,显出被岁月风化的迹象。

“巫罗。”刘扶光好奇道,“他长什么样?”

晏欢不悦地瞥向巫罗的雕像,心头忽然警铃大作。

他挺起健硕的胸膛,摇抖着耳边金环,龙角闪得煌煌发亮,仿佛诱人抚摸。他先在脑海里搜寻了一下巫罗,发现没印象,遂笃定道:“丑。”

想了想,他补充:“很丑,你知道的,上古时候的神,长得都比较……随便。应该是兽面人身,青眼獠牙罢,他们十巫都长得差不多。”

刘扶光困惑地看了他一眼,视线偏转,一下被后面的东西吸引了注意力。

“等等……”他无知无觉地拂开一个正在开屏的晏欢,向后走去,“这是什么?”

晏欢一回头,发现心上人正用指尖描摹着石壁上的绘画,顿时气闷不已,但转念一想,他打消了刘扶光对巫罗的好奇,这应当也算是一种成功吧。

他跟上去,发现石壁上画着一条斑驳不清的龙。这似乎是一面用以叙事的影壁,然而年月已逝,许多颜色和细节都失去了,隐约可见玄黄的长龙翱翔于天,龙角昂扬,双翼蔽日遮天。

玄黄为居中正色,足可见其身份高贵,远胜一般龙种,再加上后背的一对翅膀……

晏欢的眉心已经深深蹙起。

“应龙,”他说,“黎家的小崽子,竟栽到了这里。”

刘扶光惊讶道:“应龙?那不是上古时代的龙神吗,你认得?”

晏欢冷笑道:“他可比我老得多,神战开打的时候,他早不知道跑哪去了,只是没想到,他还留了个孽种,在三千世界中苦苦挣扎……可见造化弄人,莫过于此啊。”

刘扶光喃喃道:“这竟是应龙的子嗣后裔。”

作者有话要说:

刘扶光:*站着,坐着,说话,走动*

晏欢:*痛苦又快乐地呜咽* 我的心,快要停止跳动了!*同时偷偷伸鼻子,嗅一千遍刘扶光身上的香味*

刘扶光:*观察雕像,试图用手指戳戳* 嗯,这是值得研究的……

晏欢:*立刻引发求偶焦虑,开始使出浑身解数炫耀自己*

第220章 问此间(四十八)

两人围着天枢玉门转了好几圈,再没什么别的收获,又原路返回,怎么进的,怎么溜出。

晏欢鲜少生出不自在的感觉,但置身于陌生的龙巢,四处是应龙曾经生活过的痕迹,于他来说,就像穿了他人的鞋子一样膈应。

“我们再等等吧,”刘扶光说,“祭龙日那天,一切自有分晓。”

晏欢缓缓点头,用手扯了扯衣领,让幻术的皮囊也在本体上转来转去,若有旁人瞧见,定会吓得撅过去。

是夜,他们挑选了一间客栈下榻,因为靠海生活,这里的建筑也颇具别趣。为了避免夜间湿潮上涌,客栈四面都做成了个吊脚竹楼的模样,房间犹如累累垂挂的果实,用木桥连接在一起,家具床柜,一应做成中空的轻巧模样,床褥也是竹丝编的,摸上去光滑细密,触手冰凉。

刘扶光觉得很有意思,他推开窗户,看到夜晚海雾涌动,天空又下着朦胧连绵的雨,不见一颗星星,唯有地上的灯火,一盏一盏地摇曳。

是潮声,是雨声,还是心声?

整个世界海天倒悬,大地的火焰犹如橙色的温暖星河,雾气沉沉的苍穹则形成了捉摸不定的人间,雨落的声响亦变得如此遥远、飘渺,仿佛某种宏大的呓语,正在向他发出召唤。

房间甚小,他乐得跟晏欢分开独处,好理一理他这些天来的混乱思绪。

刘扶光兀自欣赏了一会儿,他伸手合窗,正要去床上闭目养神,刚一转身,他便停住了脚。

……那不是幻觉,雾雨当中,真的有个声音,正呼唤着他的名字!

刘扶光张口,正打算叫出晏欢,话未出口,他忽然皱起了眉心。

也许我不必事事叫他,他想,我早有了自保之力,孤身一人,更不是全无底气。

想到这,刘扶光定了定心神,他转过身,望着黏连不断的雨幕。

那里渐渐走来一个人的影子。

说它是影子,因为它全然透明,只有密密的雨点打在它身上,才替它织出了十分朦胧的样貌。

人影轻轻抬手,朝刘扶光招了招,似是有话要说。

刘扶光察觉不出它的恶意,犹豫一下,他翻过窗户,凌空站在雨中,与人影面对面。

影子点点头,转身便走,刘扶光跟在后面,越往前走,他与晏欢的联系就越是微弱。他恍然,影子是要带他离开晏欢能够感知的范围。

他几次谨慎地停步,影子都跟着停下,不慌不忙地等待,刘扶光重新迈步,影子便朝他谦卑地鞠躬,像是感谢他给予的信任。

人影引他走进幽深的林中,最终在一棵参天古木前停下。

“至善……”影子振动空气,发出雨滴撞响的琐碎之声,“请你……救她……”

“救谁?”刘扶光急忙问,“请你说清楚。”

人影并不回答他的问题,它仿佛一个设定好的傀儡,一板一眼地演奏:“她绝非罪大恶极……只是……太多的谬误……酿成……这场大错……”

刘扶光一头雾水,但他也知道,这影子至多是个用来传话的造物,对它多费口舌也没什么意思。

他看着溃散一地的雨珠,颇有点哭笑不得的意思:“你大老远地把我引来这里,就是为了说两句谜语?”

刘扶光的笑容蓦然收起,他一下回头,看向来时的方向。

坏了!难道对方的真正目的是晏欢?

他纵起一道云光,朝客栈飞去,冰凉的雾气猎猎吹拂,在他的黑发上挂了一连串的晶亮霜珠,似乎也把他吹得清醒了些。

嗯……其实仔细想想,把目标设置成晏欢有什么好处?只有失去理智的疯子,以及最迟钝的愚人,才敢把主意打在至恶身上,哪怕他现在虚弱了些,那也不是寻常可以搞定的目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