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灯
护眼
字体:

他与它(250)

完逑了。

谢凝心如死灰。

我听不懂他们在说什么,我一句话都听不懂……

而且,短暂的五雷轰顶过后,他看清楚了,这群大汉穿的也不是什么“奇装异服”,他们身上的铠甲灿烂无比,光如黄金,应该都是用青铜打制的。至于那个老人,他的长袍垂至脚踝,尽管上面的刺绣光辉精巧,却没有裁剪的痕迹,褶皱自然流动,仿佛河水的线条,肩头则披着紫红色的外套,装饰着黄金的胸针,金色的绳带,脚下踩着一双绑带的尖头凉鞋。

这种衣饰,谢凝见过、画过,也拆解过。

那长袍音译的学名叫基同,外套音译的学名叫希玛纯,两个加在一块,就是古希腊公民的基础装备了。

我完了,谢凝哆哆嗦嗦,如风中凌乱的鸡崽,我真完了。

眼前这些男子皆留短发,前额覆盖卷曲的刘海,有的还束着发带。黑发褐眼,乍一看,跟谢凝的差别并不大。然而,这群英雄好汉的五官深得跟渠沟一样,眼窝鼻梁的交接处简直盛得下三升水,再加上风吹日晒出的一身健硕肌肉、橄榄色皮肤,阳刚得让人想死。

比起他们,谢凝想起自己身为亚洲人的柔和轮廓,以及常年不见天日的苍白肤色——

我竟和一根会走路的面条没什么区别!他发出悲伤的心声。

艾琉西斯的国王埃松,这素来德高望重的老人,望着眼前装饰怪异,容貌秀丽,宛如白皙女子的少年,他的衣物修饰着纤细的身材,所穿所戴,与他平生所见到的都截然不同。

于是,他更加谨慎地对待面前的使者,对他高声道:“那孩子!你若带来神的旨意,就悲悯我这老人,告知我关于远征的预兆吧!我所生的十五个儿子,有五个为了保卫城池的战争而死,五个被那病灾的瘟疫所杀,剩下的五个儿子,也有四个决心让人民摆脱这连年的厄运,踏上了使神祇喜欢的远征。十个月过去,我没有他们任何的讯息,好叫内心平静欢愉。你若知道,就告诉我吧,我恳切地祈求你!”

谢凝表情痴呆,彻底放空了眼神。

老头叽里呱啦地说了一大堆,他连半个韵母都搞不明白。他颤抖着缓缓地回头,发现那条小径早已无影无踪,身后的石柱高大耸立,像一个古旧的祭坛。

就在这把我杀了吧,谢凝不禁凄迷地微笑,我遇到的都是什么鬼事啊……

埃松迫切地哀求,却听不到少年的回答,只看见他扭过头去,默默不言。

老人的内心,陡然升起失魂落魄的恐惧。他浑身战栗,仍然强撑着国王的尊严,哀声道:“神谕的使者哟!你即使为神明所生,也不是无父无母的精魂。怜悯怜悯我这可悲的老头子啊!忍受悲伤固然是神祇勒令人类承担的命运,可宙斯尚不曾收走全部的欢乐和幸福,仍要叫我们在德行中享受尘世的喜悦,得不到你的回音,我就不能饮食,不能合眼睡觉。难道我没有遵照神的旨意吗?没有教导我的儿子,要求我的臣民勤恳地敬奉神祇吗?”

他声泪俱下,言辞哀哀,引发了英雄们的无限同情,以致他们一齐发起怒来,吼声大如雷霆,要强行命令眼前的少年开口。

……我擦我开玩笑的你们别杀我,我真有七十岁的奶奶爷爷等着我回家啊!

谢凝慌得打抖,他面无血色,耳朵两旁嗡嗡作响,眼前同时一片空白,用尽全身的力气,才没有丢脸地腿软跪下。好在他饿了一天,脸上本来就是白白的。

这群大哥真是绝了……喊声跟狮子一样,战场上杀人如麻的武将也不过如此,根本就不是一个区区现代人可以抵挡的。

然而,他没有开口,始终没有开口。

无数惊惶、恐惧、强撑门面的背后,谢凝只有一个朦朦胧胧的念头。

我不能说话,绝对不能说话,他想,我和他们的发色、瞳色没什么差别,好歹还可以装作同类的族人,我一旦开口,完全迥异的,明显成另一个体系的语言,就会完全暴露我不是同类,甚至连外乡人也不是的事实。

对非我族类的外人,他们会怎么做呢?古代的希腊可是最典型的奴隶社会,我装成听不懂话,也不会说话的外乡人,说不定还能得到一个学习语言、沟通交流的机会。

情急之下,谢凝颤颤巍巍地举起外套——他的本意,是想把这件现代做工,堪称天衣无缝的流水线产品双手奉上,当成赎身的佣金,但他忘了,外套里面还堆着一捧红艳艳、圆嘟嘟的浆果。

谁也想不到的转机!说时迟那时快,老人看到那些果实,刹那转悲为喜,嘎一声昏迷了。

爱恨就在一瞬间,谢凝呆呆地想,你们古人,真的很容易激动……

作者有话要说:

【除了希腊神名之外,这个单元还会涉及很多拗口的人名、地名,没关系,都是我编的!】

谢凝:*偷偷摸摸,睡潘神的丛林,走潘神的路,全部拿走潘神的果实* 哈哈,我零元购无罪!

山林妖精:*默默旁观,因为他太可爱了,不能责怪*

还是谢凝:*被真正的当代希腊人大声威胁,弱小无助,哭了,不得不归还赃物* 呜呜,我零元购有罪……

第137章 法利塞之蛇(三)

谢凝尴尬地站在原地,默默收回了捧哈达一样的动作。

但是,他把面前的景象深刻地印在眼中:头戴金冠的老者昏倒在地,健壮的战士簇拥着他,有的目光急切,有的神色慌张,有的长矛顿地,还有的与同伴叫嚷……光线明亮,站位错落,真是一副上好的油画布局啊!

菲律翁扶着国王的头颅,向他紧闭的双眼泼洒清水,老人悠悠转醒,高兴地望着少年的方向,说:“如果神没有发下吉祥的征兆,赐给艾琉西斯治愈瘟疫的法子,那么就让我活不到明早!”

国王笑逐颜开,他欢喜地站起来,推开一众关爱他,视他逾父亲的英雄,走向那神秘的少年,但见他只是望着自己的眼睛,不笑,也不出声。

“凭着山中大神的尊名!”国王恭恭敬敬地开口,“在我还是少年的时候,曾与我的七位兄弟进山打猎,不幸被野猪的獠牙伤到了肚子,我的兄弟们一哄而散,谁也不曾救我脱出苦海,后来我才知道,嫉妒早已吞噬了他们的心灵,他们把我扔在山林间等死,以免我继承王位。就在这时,我听到牧笛的声响,一个庄严的声音对我说,‘忒勒马科斯的子孙!即便你将来必做艾琉西斯的贤明国王,但你今后所受苦难,也不是今日的你可以想象的!我怜悯你,你站起来吧!’听了这话,路边的草木活过来,喂我吃下一颗上面的结实,我便立刻生出无穷的力气,身上的伤也好全了。”

“因为这个恩惠,我在这里建造了大神潘的祭坛。按着我父亲的名字起誓,我愿用十件锦袍,十头牡牛,十只炊鼎,以及与之等重的黄金,向你交换这些神异的果实,治愈城中人民的疫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