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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与它(246)

顾星桥怔怔地看着夕阳,这么多年过去,他仍然盛气如昔,黑发白肤,仿佛天渊为他创造了一个游荡的世界,于是,他的时间也在这个世界中停驻了。

“我知道你在找什么。”

坐在湖畔的码头上,顾星桥忽然说。

“嗯。”天渊看着他。

“如果没找到,你打算怎么办呢?”顾星桥转过脸,和他对视,晚霞漫天,他们的眼眸皆映照着如火如血的波光。

天渊回答:“我会尽我最大的力量。”

顾星桥笑了,他执意追问:“如果还找不到,当初的人类就是把普赛克之手全毁了呢?”

“那就把目标集中在复刻上,我会再造。”天渊毫不犹豫地回答。

“如果重现失败,当下的资源就是没办法支撑你再造一个呢?”

天渊抱着他,沉默了很长时间。

“那么,你死了之后,我会带你驶向黑洞。”他说,“我们会永远悬停在它的视界上,任谁来看,我们都是恒久固定,无法改变的事实。”

顾星桥的视线模糊,他的喉咙亦哽住了,好一会儿,他才哑声说:“……可是,就算是你,也会在这个过程中被粉碎成粒子啊!”

天渊低头看着他,轻轻地笑了。

“永恒和永恒,我总要留下一个永恒的。”他亲吻顾星桥的头顶,“你看,夕阳是不是很美?”

顾星桥抬头看着天空,果然霞光似锦,烂漫地卷着整片明澈的天空,他流着泪,开口道:“我们……再养一只小狗。”

天渊无有不应:“好。”

“这次不叫毛豆了。”

“好。”

“也不养金毛了。”

“好。”

“名字你来取。”

“好……嗯,好。”

雪白的荻花随风簌簌,一只豆娘展开纤亮的羽翼,在花叶间轻盈腾跃,飞向无边无际的湖面,缱绻的夕阳,以及夕阳之后的黑夜、晨光与白昼。

毕竟,这真的是生命中很美,很适合飞翔的一天。

作者有话要说:

【本单元正式完结!真的熬夜写完了这一章……朋友们也不必担心我的作息,这应该是植入剂的副作用吧,我也没办法的(挠头】

顾星桥:*发现狗,收养狗* 我的狗!现在,我会为你取名……

天渊:*表情冷淡,开始小声嘟哝* 嗯,就取一个“我透明我不会撒娇争宠占据主人太多注意力和时间”的名字,怎么样?

顾星桥:*没听清* 啊,什么?

天渊:*立刻站直身体,郑重强调* 我是说,我爱你。

第135章 法利塞之蛇(一)

“嘿,别画了,该吃饭了!”舍友从身后拍了拍青年的肩膀,“妈呀,你这身上……很恐怖,兄弟!”

谢凝头也没回,翻了个白眼。

“帮我带一份,”他吹开刘海,嘴角沾满奇多玉米圈的芝士粉,把皮肤染的黄黄的,“我不想下去了,实在没空。”

“你开颜料铺子的?身上左一道右一道,下次我罐儿空了,就在你身上蘸两笔。”舍友嫌弃地说。

谢凝蘸取调色板,在画布上细细推开女人柔润昏黄的肤色。

“你手上本来就脏兮兮,还好意思说我?”谢凝呲牙咧嘴,很想拿着画笔,往舍友颇具男妈妈气质的围裙上甩两道大的,“快滚快滚。”

舍友是山东人,长得非常符合大众心目中豹头环眼、五大三粗的刻板好汉形象,谢凝每次看他捏起还没小指头粗的画笔,便会油然生出一股憋不住的牙疼之情。

好汉摘下围裙,转身就走:“得嘞,那我就光买我一个人的饭了。”

“好哥哥暂且留步!”谢凝回过神来,急忙出言挽留,“速去帮我带一份鸡汤馄饨,我就在这替你占着位置。”

舍友浓眉一皱,嗓音雄浑地回话:“你这占位,是独我一份的,还是其他人都有的?若不是独我一份的,那这占位,实在不要也罢。”

谢凝:“……”

谢凝:“呔!哪儿来的妖孽,速去取鸡汤馄饨的热符水,好让我除魔降妖!”

妖孽畏惧他手中马上就要甩出水点子的画笔,遂毫无气概地尖叫一声,滚去食堂打饭了。

闹了一阵,谢凝重新蘸湿笔尖,看好舍友的空凳子。临近交作业了,画室都是急着赶进度的学生,稍不注意,板凳就得被人顺走。

他用手背擦擦嘴角,认真审视面前的画布。女人的脸孔已经初具雏形,只是光影的明暗对比,还欠缺一点东西……

谢凝又调了些柠檬黄和树汁绿的颜色,他在皮肤上稍稍压了一点推开,去对照画布上的色彩,觉得差不多了,才慢慢地扫两抹上去。

黑褐色与橄榄棕色的背景里,似乎有盏稳定朦胧的灯火,覆着画上女人的鹅蛋形脸孔。她的眼睛隐在暗处,嘴唇隐在暗处,唯有侧边脸颊,以及鼻尖上沁出的光晕,为她增添了羽毛般柔和恬静的神情,仿佛是在微微地笑。

有进步了,处理画面的笔触和手法,皆比前几幅自然了太多。谢凝眉目舒展,心情仿佛一片轻薄的黄叶,被微风平滑地送出很远。

青年满意地停下笔,活动酸痛的手腕。他端详着自己的画面,左看看,右瞅瞅,渐渐的,那目光不由自主,就像控制不住的小狗,悄悄地溜达到了斜上角。

坐在他的位置,刚好能遥望到半幅从相同照片上衍生的画作。画画的女孩束着漆黑长发,扎着袖子,胳膊上划着几道乱七八糟的蓝和紫,正一边在调色板里转笔,一边跟身边的人笑着聊天。

风停了,谢凝心中的叶子慢慢落地,飘转池塘。

一样的课程,一样的老师,布置的作业自然也是一样的。那女孩和他画的是同一张参照像,然而,她大胆地选用了暗沉的蓝与紫,在她的画布上,女人凝固的眼瞳,浑如穿过了沉厚天幕的两颗夜星——怔忡的,僵硬的,惊惶的,甚至是刺目的。

诸多幽微曲折的感情,复杂难言的氛围。别人都在画一个人,只有她,画的是一个痛苦的人。

谢凝深深吸气,火苗燎着他的视线,他本该像被烫到一般转开眼睛,但他强逼着自己看,难堪地、贪婪地看。

“我买回来了,你的鸡汤馄饨!”舍友大大咧咧地道,“食堂人不多了,我让老板多给你放了两勺虾米……哟!”

舍友弯下腰,惊奇地瞧着他的作画:“可以啊谢小凝,进步真够大的,别卷了别卷了,给人留条活路哈。”

他调侃了这一句,却不见谢凝回答,不由抬起头,顺着谢凝注目的方向一看。

舍友也不吭声了,他盯了一会,叹了口气。

“小天才嘛,”他耸耸肩,“老天爷塞饭吃,我等凡人是够不上的啦……”

他用胳膊肘捣捣谢凝,“别看了,先吃饭吧,你那个垃圾食品是垫不饱肚子的,快。”

听到他的话,谢凝的肚子里犹如梗了块热炭,他勉强笑了一下,低声道:“谢谢,我等会把钱转给你。”

他们在画室里凑合完了晚饭,等到距离宿舍楼锁门还差半个小时,才起来活动身体,收拾画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