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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驯之敌(219)

马玉树知道江九昭有本事,可是那本事只能被金钱收买,人情一钱不值。

他舔了舔嘴内生出的疮,舔出了一嘴的铁锈腥味。

片刻后,马玉树咬紧牙关发了狠:“1000万,不能再涨了!!”

江九昭好奇地打量他一眼:“你还有钱啊?”

马玉树推了推眼镜,斯文的金丝眼镜后闪过一丝凶戾:“我没有钱,但我有人。”

既然是下定了决心,他也没什么可犹疑后悔的。

当十几年前,他被赌场的叠码仔按在桌子上,要剁他的手脚时,马玉树就领悟了一个真理:世界上没有比自己更重要的、更珍贵的东西。

没了自己,那才是真的什么都没了。

马玉树风似的走了出去,拨通了一个号码。

他笔直地站在原地,手指抵在裤缝处,神经质地摩挲不止,神情却是一派麻木肃然。

那边传来了凯南先生温柔的声音:“钱弄回来了?”

他的心情听起来不错。

听说查理曼就是凯南先生亲手拉下来的。

榨干最后一丝价值,不管是在借贷业还是传媒业,凯南先生都忠实地执行了这一准则。

但,这也就是说凯南在不知情的情况下,间接毁了自己的计划。

然而马玉树没办法去找凯南兴师问罪,也无意在这种紧要关头去触他的霉头。

马玉树调匀呼吸:“请您……再借我500万。”

“哦。你没有钱,还要我再给你钱。”凯南的声音平和优雅到让马玉树肩颈一阵阵发颤,“……玉树,你不会打算再来一次,拿我的钱跑路吧?”

“不,这次我有东西抵押。”

即使浑身颤抖,但马玉树的一张脸还是面具似的冷硬森严:“……我卖我的妻子和孩子。您派人领走就是,验货之后再放款,可以吗?”

凯南笑了。

赌徒真好。

他们的统一特征,就是明明觉得自己输红了眼,却还觉得自己很聪明,很懂“舍得”和权衡。

他说:“好。你亲自送来吧。别告诉他们去哪里,告诉他们,你带他们去郊游。”

马玉树的脸扭曲了一瞬。

可也只有一瞬。

他应道:“好。”

与此同时,在凯南轻轻巧巧地答出这声“好”时,和“调律师”一起实时窃听着这场谈话的宁灼,把耳朵凑向另一个通讯器:“听到了没有?”

那边的林檎沉默良久,才低声道:“谢谢你,宁灼。”

三哥在旁插嘴:“我也谢谢你,宁灼,你是想我死。”

他抱怨道:“给大公司的人报信,我这次要被销毁了。”

“我不是给大公司的人报信。”宁灼说,“我是给林青卓的儿子、下城区的好学生林嘉运报信。”

宁灼晃一晃通讯器。

上面的备注,修改成了“林嘉运”

三哥:“……宁灼,你跟谁学的偷换概念?”

“自学成才。”

宁灼已经坦然地接受了旁人对他改变的质疑。即使他自己觉得自己并没有发生什么变化。

他自言自语道:“单飞白说得没错。”

……查理曼解决了,就要轮到马玉树了。

他还记得单飞白轻巧的话音:“查理曼撤资,我又断了马玉树的后路。马玉树狗急跳墙,八成是要在自己家人身上动脑筋的。”

宁灼享受过家庭之爱,稍稍蹙眉,不很赞同。

单飞白笃定道:“他这种人没有羞耻,不会爱人。”

发表完这一番高论,单飞白图穷匕见了:“……不像你的小狗,他只会喜欢你,然后最喜欢你。”

宁灼本来有心把他的脑袋推开,但他这番话说得很乖、很得人心,最后,单飞白得到的就是一记不轻不重的推脑门。

单飞白立即得寸进尺,凑过来热热地亲着他的嘴唇,把自己的体温毫无保留地传递过去的同时,还动用了舌头,间或地一舔一顶,带着动物性的掠夺和侵占。

宁灼被他亲得后背发毛,把他推开:“发情?”

单飞白笑:“标记你。”

……

“调律师”看宁灼唇角那一点若有若无的笑容,哀叹一声:“平日里我和你说的,你全当耳旁风了。怎么别人说了你就依,比圣旨还快。”

宁灼不去理会他的发癫:“我跟你提的那件事,你怎么想?”

“出海去?”三哥摆了摆手,“我没那个兴趣。什么时候出发,我去送送你。……猜你也是没人送的。”

宁灼对“调律师”的回答并没有太多失望。

它本身就是银槌市的产物,生于斯,长于斯,海外不是它的天地和世界,反倒是束缚了他。

宁灼一摆手:“走了。”

“不再坐会儿?救人去?”

宁灼说:“救人的事情,有人会干。我回去开会。还没告诉他们要走这件事。”

……

本部亮最近活在地底,与那个危险的世界隔绝了,倒不焦虑,活得安逸。

他得以专心做他的架构工作。

但他年纪毕竟大了,坐得久了,便觉得骨节酸痛。

他想出去松快松快发僵的筋骨,刚一踏出房门,就听到了轻轻的一声“哎呀”。

本部亮吓了一跳,向声源处望去,发现一个小青年正叼着一只牛奶盒,鬼头鬼脑地从旁边房间里露出一双眼睛,警惕地打量着他。

他愣住了。

单看这双眼睛,实在很像自己早亡的妻子。

她是个美人,是本部亮在代码、数据之外难得用了心的第三人。

可惜两个儿子的长相统一地随了自己,他连缅怀也无从缅怀起。

看到这样一双熟悉的眼睛,本部亮对这个年轻人好感顿生:“……你好。”

唐凯唱把自己藏在墙壁和牛奶盒后,喝了口奶压过惊后,很有礼貌地小声道:“你也好。”

唐凯唱觉得这个可怜的大爷是被自己收留的。

刚进来的时候,他整个人都被吓木了。

在唐凯唱看来,本部亮就像一只不大漂亮、可怜巴巴的老猫或者老狗。

他们两个都不是擅于言辞的人,短暂地打了招呼后,就是漫长的冷场。

本部亮绞尽脑汁地想了一会儿:“你在隔壁……做什么?”

唐凯唱小声得像是哼哼:“‘海娜’的机关和监控维护。”

这下本部亮讶异了:“只有你一个人?”

唐凯唱:“嗯。我开发的,我熟。”

本部亮怔住了。

被这双眼睛看着,他觉得这孩子没在吹牛撒谎:“我可以看看吗?”

“不可以。”唐凯唱一口回绝,“只有我们的人才能进来。你不是我们的人。你要是进来,我就喊人了。”

本部亮:“……”

他无奈一笑:“那……你稍等一下。”

他折回房间,搬出了一台电脑,指着屏幕说:“我这边运行遇到了一个bug,”

他把电脑放在了走廊上,自己退后了几步,示意他可以来取。

唐凯唱觉得他年纪挺大,可能老眼昏花,犹豫片刻,还是从他的堡垒里小心翼翼地钻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