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灯
护眼
字体:

不驯之敌(183)

凤凰无话可说。

看他走路的姿势,宁灼八成是伤着腰了。

无可奈何下,她也只得认命:“我去叫于哥。”

“去吧。”闵旻活动了一下肩颈,将手掌覆盖在了颈后,“我把我姐叫出来。”

……

宁灼回到房间,无视了一屋子的狼藉,倒在床上,将单手搭上了额头。

额头干爽冰冷,纠缠了他数日的高温随着那人的抽离也随之消失。

宁灼想,这是一场闹剧。

单飞白喜欢自己,宁灼确认了。

可那又怎么样?

他们睡了一觉而已,他和自己完全不是同一个世界的,还真的能在一起不成?

宁灼的手横搭在额头上。

因此他无从去感知到面颊的微烫。

将心事打定后,他翻身坐起,强忍着腰部的刺痛,拿起了“调律师”给他的情报盒。

从中取出纸条,重温了那几个地名后,宁灼将纸条随手抛到了墙角的垃圾处理器。

他迈步欲出,余光一动,又瞥见了地上滚落的橘子。

他心中一涩,说不出此刻自己是什么心情,拿起橘子,就要效仿纸条,全部扔到垃圾处理器里去。

五分钟后,宁灼穿戴妥当,拉开房门,向外走去。

三个好橘子,被宁灼整整齐齐地码放在了床头。

……

本部亮正跟在一群流浪汉身后,目光呆滞地望着一辆远远驶来的无人垃圾车。

那辆垃圾车马上就要把一斗厨余垃圾,卸到他们眼前这个十英尺见方的大型自动粉碎池里。

接收到垃圾后,粉碎池会提前预热1分钟,随即自动启动。

他们几十号人,都要抢在这一分钟内,从粉碎机里抢出勉强可以下咽的食物。

在这个厨余垃圾粉碎点,每天会来15辆大车。

他们要在这15分钟内,抢出来一整天的口粮。

本部亮摘下眼镜,拎起污渍一片的衣角,艰难地抹了抹镜片,却也只抹出了一小片清亮的视界。

在被开除后,本部亮还是带了些家资出来的。

他满以为,凭着自己的能力,不难找到一份工作,再谋一个东山再起。

可本部亮过惯了上城区人的生活,全然不知道,想要从下城区往上爬,难度堪比登天。

他连那些手握像样资源的人的边都摸不到,只会被保安暴力驱赶出来。

电话也完全打不通——有部分人的通讯是完全屏蔽了下城区来电的,系统很容易会将其识别为诈骗电话。

他原本留给自己的养老钱,也被下城区的流氓抢劫了一半,被小偷窃取了一半,连他装着十几副高级眼镜的箱子,被他枕在脑袋底下,一觉醒来也没了踪影。

本部亮是眼睁睁看着自己堕落到这样的地步的。

可他已经没了选择。

下城区的人,最缺的就是“选择权”。

无法,本部亮只能认命。

好在有人能死在他前面,聊慰他心。

车斗翻覆,无数带着微微馊味的饭菜倾泻而下。

在本部亮摩拳擦掌之际,他的肩膀被人一把从后拽住,不由分说地放倒在地。

旁边的人被这陡然而来的大动静吓了一大跳,刚要破口大骂,宁灼就冷若冰霜地抛来了一个眼神:“私人恩怨,别管。抢你的菜去。”

那人是懂得看人下菜碟的。

他忙不迭回过头,再不理会本部亮,踊身跳入粉碎池中,捡起了一个形状还算完整的饼,满满塞进了嘴里。

宁灼拖行着满脸呆滞的本部亮,走到了另一处无人的垃圾山旁,把他一把甩了上去。

本部亮沾了一头一脸的垃圾,完全没有反抗的意思,只是木然地望着他,似乎已经预料到了自己的命运。

……宁灼没死。

没死也好。

至少他的痛苦可以结束了。

本部亮沙哑着喉咙,问:“你是来杀我的吗?”

“来前,我是很想杀了你的。”宁灼看着他,“看了你的样子,我觉得还是让你活着比较好。”

宁灼想了想,又补充道:“啊,就是不能活得太舒服了。”

本部亮还没来得及明白宁灼的意思,就在一阵刺骨的剧痛中面容扭曲地痛呼出声:“啊——”

宁灼一脚踩断了他的踝骨。

本部亮在地上狗一样翻滚痛嗥,眼泪成串下滚,好不容易擦干净的眼镜歪歪斜斜地挂在鼻梁下方,又蹭上了垃圾的污渍。

宁灼知道,这一脚足以把他变成一个跑不动、也走不远的废人。

本部亮会成为下城区最可怜、最卑微,连最便宜的机械踝骨都没钱定期更换的底层流浪汉。

将这落水狗痛打一顿后,宁灼转身要走。

“等,等一下……”本部亮挣出一口气,无比艰难地伸手牵住他的裤脚,“我儿子……在哪里?”

他抬起头来,带着一点期盼的口气,卑微地询问:“他死了吗?求求你了,告诉我……”

他的神情、语气和狼狈的模样,落在任何一个稍有良心的人眼里,都会忍不住动容。

宁灼不。

“谁知道呢?谁叫他好好的监狱不蹲,非要往外跑。”

说着,宁灼俯下身,从本部亮的上衣口袋里取出一枚还在亮着□□的纽扣型录音设备,扬手一抛,恰好没入粉碎池绞动不休的齿轮间,直接破碎成了一堆残渣。

宁灼收回视线,望着面如死灰的本部亮,继续道:“往好处想想,说不定他现在还活着。”

本部亮的手段被识破,正在凄惶间,突然抓到了一根救命稻草。

他强忍疼痛,抬起猩红一片的眼睛:“……你的意思是,阿武还没死?”

宁灼俯下身来,双手支在膝间,轻声道:“不知道。不过你可以等等看。”

本部亮全身簌簌颤抖起来。

如果阿武现在还活着……他会是什么样子?

他还是完整的吗?他的精神还正常吗?

他如果真的回到自己身边,他……还能养得起他吗?

可宁灼最终什么也没有告诉他,只是似是而非地告诉他,再带着希望,等等看。

希望和绝望,有时只是一线之隔。

宁灼托了托腰,在本部亮绝望与希望交织的视线中一路走远。

本部亮在无尽的想象中,全身颤抖得越来越厉害。

他俯下身,捂住了面孔,低低呻吟:“你杀了我吧……”

然而宁灼走得头也不回。

跨坐上阿布时,宁灼低低嘶了一声,双手攥住了把手,缓过了那一阵异常的胀痛。

阿布读取到了他的异常,礼貌地询问:“是我的坐垫不够柔软吗?”

宁灼调整了一下坐姿:“上路。”

阿布关怀他:“你需要买一些药吗?”

宁灼:“……发动。”

阿布:“好的。最近的药店距离1.2km。”

宁灼:“……”

最后,宁灼还是买了一管软膏回家。

他暂时没打算去找“调律师”。

对“调律师”来说,和自己交易,是生意;和本部亮交易,也是生意。这两者是平等的,没有高低之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