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雾失晓枫(45)

爱晚楼正在城门附近的正街上,常客们只要兜里有几个钱,都会进来转一转,花两钱银子喝杯茶。听得大厅里起了动静,路过的客人都会张望一眼,没多大会儿,大厅就开始越来越热闹了。

鸨母在大厅迎客,口若莲花,无论是哪个恩客进门,她都能从爱晚楼里找一个让恩客满意的姐儿出来。

白银枫坐在角落歇息,若是没人叫他弹三弦,他就回后院去了。刘师傅的馒头出了锅就都是有数的,不好再拿,他现在回去就只能吃昨天晚上的剩菜,还不如再等等,说不定过会儿就有酒席撤下来了。

“唉哟,这位爷,您怎么才来呀!”鸨母叫第一声时还在大厅,尾音已经到门口了。

白银枫便猜测来了一条崭新的肥鱼。

在爱晚楼接客多日,白银枫虽然看不见,仍然从鸨母身上学到了很多。如果是旧主顾,鸨母会说“大爷,您可算来了!姑娘想得您好苦!”

如果是新客,那讲究可就多了,鸨母得练就一双毒眼,因为,几乎一大半的客人是不能接待的:有些是来吃霸王餐的,这种人一不小心接待了肯定亏惨了;有些是行将就木,想临死前来放肆一把的,这种客人十分麻烦,别说死在妓馆里,就是忽然昏迷,摔坏了,也会招惹官司;有些是攒了好几年的银子就为了来妓院见识见识的,这种人比较费姑娘,而且说不准他嫖完以后要反悔说不值……

所以听鸨母的语气,就知道来人衣着打扮一定身家不菲,气色红润,走起路来大摇大摆,一看就像个凯子。

白银枫好奇心起,凝神细听,鸨母已叫了楼里最负盛名的红叶和凝碧来见客了。

一个语气有点蛮横的年轻男声道:“你们这里的头牌,是不是叫晚楼的?把她给我叫来看看,你放心,我林五爷有的是钱!”

第36章 接客

此人居然把爱晚楼后面俩字当成姑娘的花名,白银枫惊得整个人都傻了,没想到这世上竟然还有比他更文盲的人。不过他也不算文盲,至少识字,粗浅些的典故也能明白,但这位林五爷则确确实实是个纨绔没跑了。

鸨母似乎僵硬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赔笑道:“林五爷来得不巧,我们妓馆经营百年之久,奴家也不知道这位晚楼姑娘现在在何处。红叶和凝碧都是万里挑一的姑娘,五爷又怎么忍心当着她们的面,挑别的姑娘呢?”

红叶和凝碧一左一右,靠到他身上,一个微嗔道:“五爷,人家有哪里不好吗?”另一个道:“五爷,您这么说,人家可不依!”

“呵呵呵!”林五爷一边儿搂住一个,笑声淫荡之极,“好是好,但两个不够,得多来几个才行!快把你们楼里的姑娘全叫出来!”

白银枫一听,便知这人定然是经常出入烟花之地,这做派和妓馆的气氛简直浑然天成。

鸨母为难道:“这……姑娘们都娇气得很,奴家叫她们,怕是一个个推托着要梳妆打扮,不肯过来。”

林五从腰间钱袋中掏出一锭银子:“规矩我懂。一点小意思,给姑娘们买胭脂!让她们梳妆快些,五爷我等不及了!”

鸨母悄悄掂了掂银子,满脸堆笑:“一定尽快。红叶凝碧,你们先陪五爷去雅间等着。”

白银枫心知没有热闹可看,趁着鸨母专心做生意,便想偷偷溜走。姑娘们可以陪着恩客吃喝,他是吃不着的,还是先去看看厨房有些什么剩下的,填填肚子。

他原是假装在调音,其实一边听着大厅中的动静。此时便抱了三弦,撑着拐杖起身。

林五道:“除了这两个,这个,这个,还有这个,陪我进雅间。”

“她们怕是配不上五爷您的身份……”鸨母看他指着的人,眼神便有些不对了。

妓院见面要收一道钱,酒席又要一道钱,过夜更是一道钱。每个妓女身价不一样,最贵的和最便宜的,差个几十倍不止。见面喝茶的钱好赚些,姑娘们不用冒着染病的风险,也不容易得罪人,所以越是身价高的姑娘们出来见客,对妓馆来说越是划算。

林五指的那两个不贵,第三个更是……让人莫名其妙。莫非这小子是来找茬的?

林五已道:“那个男的,拿三弦的,说你呢!给我站住!”

白银枫听到他叫拿三弦的男的,本能地心头一紧,下意识地握紧了手里的拐杖。

鸨母的目光上上下下迅速将林五扫了几遍,笑道:“不知五爷有没有什么讲究?小银子就是个瞎眼乐师,怕是招待不好您……”

“没关系,五爷喝花酒的时候,就需要有人在旁边奏些曲子。”林五色迷迷地摸了一把红叶的手。

鸨母只是担心小银子得罪了人,发现没事便放了心,看林五这副好色之相,再在外头耽搁怕是要丑态毕露,便给红叶和凝碧使了眼色,让他们赶紧把林五带进雅间。

白银枫也曾多次进雅间弹三弦,听林五这么一说,便知不是朝廷的探子来查他的,问鸨母道:“吴姐姐,那我去了?”

鸨母道:“去吧,听口音他也是南方人,你们南方人大概比较聊得来。”

白银枫“哦”了一声,心中却道:南方那么多口音,我一个生在徽宁,长在江南的人,很难和一个有蜀地口音的人聊到一起。再说他自己眼睛看不见,没法察言观色,到时别聊出一个仇人来才好。

鸨母又道:“还有,什么时候用不着你了,就赶紧出来,别扰了客官的雅兴。”

“吴姐姐别担心,我机警着呢。”白银枫忙道。

他更不愿意凑近,若是勾起自身欲火,可没人管他一个琴师怎么消除。

林五进了雅间不久,鸨母便带了目前空闲的所有姑娘过来了。林五让她们站成一排,点了六个姑娘留下,和原来选的四个一起围成一桌。其余人给了茶钱就打发了。倒是一个懂规矩,又会玩的人,这种人妓馆当然十分欢迎。

作为乐师,白银枫自然是没资格入席的,只能坐在帷帐下面,专心调弦。

林五道:“今儿高兴,得见各位姑娘,就先上一桌上等的席面,酒先来两坛,谁能让五爷喝最多的酒,有赏!乐师,挑几首南方小调来弹!”

南方小调他会的不少,以前在金陵学的几乎都是南方曲子。只是瞎了以后,以前会的曲子很难捡回来,只能用手指一点点摸索。要是再早几个月有客人提出这种要求,可能他就办不到了,好在先前来京城的大多是京城本地人,他将就着也能糊弄过去。

这两个月他适应了目盲腿瘸的生活,才开始练南方小调,到现在也只捡回来三四首曲子。

白银枫欠身表示答应,坐下来,调好了弦,便开始拨一个《眼儿媚》。

这首曲子在南方传得比较多,京城也有不少人会弹会唱,他自然是先练熟了的。

爱晚楼的姑娘在劝酒上自然也是十分擅长。白银枫听了听,才知道先前鸨母为什么这么惊讶,原来林五点的这一桌子姑娘档次都不一样,从高到低都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