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枭獍徒(31)

作者: 清金钩钓 阅读记录

杨观回忆道:“那想是赴宴之前穿的了,今日已过了,不知下次要到何时才能证实。”

“不,”谢怀御成竹在胸,说:“我们已见过了?”

“何时?”杨观能肯定今日谢怀御未曾独自离开,那便只有——“午间?”

“正是午间。”谢怀御肯定道。

“可他穿的是官服。”杨观有些不太确定了。

“像官服。”谢怀御说:“想来你是在宫中什么稀奇的料子都见多了,故而见了他那身也只道平常。制造局年年从官服上捞不少油水,又是惯会拜高踩低的,想也知道送来这种地方的料子只有一个标准——能穿就行。”

“而他那衣物色泽比诸多低品京官的都要更有华彩,多半是自己另择了料子,仿着官服的制式做的。后两件是明晃晃的刺绣,而这一件的吐蕊,是潜藏的暗纹。因午时我同他离得近,便瞧得清楚。”

杨观明了了,说:“想来这紫袍原先做时便做了一式三份的,专为这种日子备着。”

谢怀御说:“你竟不觉得奇怪。”

杨观露出一个深谙此道的笑意,说:“这有什么奇怪?宫中日日喊着国库亏空,要太妃娘娘们为人表率,月例银子是一降再降,克扣到后来,有些娘娘得亲自做些缝补才可艰难度日,有些娘娘照样美馔珍馐不断。各人有各人的手段罢了。”

谢怀御望向莲池的方向,叹道:“他远在滇远,却对郑都贵人们的排场一清二楚,连江南的堆花也被他请了来,这手段未免也太大了。”

杨观笑而不语,一路送谢怀御至其房门口,临行分别时对他说:“小谢大人方才在席上学摄政王也像个□□成,想来手段也不会小。”话毕,颔首阖上门,离开了。

萧寻章啊,谢怀御躺在床上,愣愣地出着神,你在做什么呢?

谢怀御离开都城这几日,皇宫中新来了个小姑娘。

明理堂内,小姑娘年不满九岁,怯怯地畏在太后身边,喊:“姑母。”

萧寻章饶有兴趣地坐在一边,等盛知锦显露意图。

盛知锦拍拍这个纤细的小姑娘,教她从萧寻章起依次叫起:“这是你摄政王皇叔。”

盛幼敏眼里汪着一潭水,小声喊:“皇叔好。”

“柳太傅,叫先生吧。”

“先生好。”

“这是你柳扶因哥哥。”

“扶因哥哥好。”

......

叫了一圈,人都认完了。柳扶因恰到好处地起身,说:“幼敏妹妹,我带你出去玩吧。”

盛幼敏不敢动,望向了太后。

盛知锦点头,说:“去吧。”

两个孩子这才离开,殿内又只剩下了无生趣的大人了。

近来无甚大事,再有暑热难耐,众人草草议完了那些无关紧要的事,陆陆续续散去了。柳名宗站在明理堂外,等柳扶因出来。

萧寻章走过去,问候道:“柳太傅。”

柳名宗还了礼,问:“何事?”

这是连寒暄都剩了呀,萧寻章心想。他说:“不过是有些好奇,太后是从何处寻来这么小的侄女?”

也不是什么机密,柳名宗便直接告诉他了:“她与太后的关系绕了十万八千里,与先前朝上跳出来与你叫板的那位盛大人倒还近些,却也不是他亲女,听闻自小养在经昌府的盛氏本家,只是记在了他名下。”

“这么说来,是生母不详喽?”萧寻章揶揄道:“怎么就肯定不是亲女呢?”

“若要是亲女,再不疼也不至于九岁了才接进郑都来,只见过一面便送进宫,等个生死未卜的前程。”柳名宗对这做法颇为不屑,说:“更何况,你瞧盛大人是能生出这副样貌来的人吗?”

萧寻章实在不愿往这一层想,真要如此,也太可怜了。然而柳太傅既如此说了,想必就是十之八九了,他叹道:“才九岁,也太早了。”

“小皇帝才六岁呢,要到帝后大婚的年纪,少说得先等上个十年。”柳名宗不好说太后的不是,只能说:“这寡母幼子,没个依傍,母亲总是操心得太早。”

远远地瞧见柳扶因与盛幼敏告别了,萧寻章也向柳名宗拱手别过了。

回府路上,萧寻章想起了六年前,被他的人接去江南宅邸的谢怀御,他想:你那时也这么小啊。

没事的,萧寻章又想,我不会让你在滇远路孤身一人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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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举杯邀明月,对影成三人:李白《月下独酌四首·其一》。

第21章 软剑

还是认床,谢怀御原当是今日事多,故而有些不安,躺在床上硬逼着自己回顾了整日行事,确认了无甚纰漏,心是放下了,然而脑子清醒得能半夜去搜查程家。

他闭上眼榻间辗转,睁开眼丑时鸡鸣,望向窗外是山高月小何皎皎,我有所思在远道,什么道?偏在这时朦朦胧胧地困了,管他呢,不知道。

谢怀御初到摄政王府时,曾一度沉溺于雪中春信的味道。他在睡梦中搂到了什么,并不柔软,相反,用点力还能感受到其暗藏下的坚韧,偏偏散发着令他安心的凛冽寒梅香,比软玉温香还要销魂蚀骨,他平生第一次有了绮念。

那个人在他梦里,在他怀里,又在他身下。在布料的摩挲声中嘴边噙笑,垂眸看他,笑得勾魂夺魄,笑得让人想揉进骨血,不,不对,或许应该供奉神龛之上,还是共同沉沦十八层地狱,我已起念动心,梦中贪妄百年身。

谢怀御还是没有睡多久,在卯正二刻前醒了。

他原打算扮猪扮得像一些,干脆睡过了日上三竿再去府衙前晃一晃,好让他们都当作他不过是来应付差事的,免得惊扰。

但他这会儿实在不敢再睡了,且不论那亵裤湿嗒嗒的贴着身难受,就是再过会儿人都该起了,让人撞见多尴尬。

很奇怪,他并不觉得梦里那人是萧寻章是何等大逆不道,除了萧寻章,世上又有谁生得这样一副冶艳的皮相,又有谁藏了这样一身不屈的骨骼,更不知全天下还有谁能纵出谢怀御这样旖旎的心思。

许是因谢怀御初识萧寻章已是半大的缘故,亦或是因萧寻章待他如师如友,却鲜有管教。谢怀御扪心自问,大约未曾对其生出过孺慕之情,先时所有知疼着热的莫名心意,原是藏着心魂相牵的企盼与渴求。

谢怀御轻手轻脚下了榻,小心翼翼推开一道门缝,见四下尚还无人,箭步冲到院中打了水,将那些情动的痕迹都清理了。

才收拾利索了,便撞见杨观也出了屋。谢怀御抢在他之前开口道:“早。”

杨观还打着哈欠,被这声“早”惊得憋回了嗓子了,愣愣道:“......早。”

趁他还没反应过来,谢怀御已摆出了公务繁忙的样子,说:“我一会儿准备去抚恤灾民,你去不去?”

杨观思考了一会儿,问:“小谢大人希望我去吗?”

谢怀御还真没想到杨观会如此不积极,竟交托给他来做决定。既如此,谢怀御免不得要斟酌起杨观在接下来计划中的变数大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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