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沾青(21)

饭菜早就端上来了,前菜是克罗斯蒂尼。

听说今天的主厨是特地从法国高薪聘请回来的,老太太当了一辈子的洋小姐,吃惯了法餐就不惯国内的。

周硗说:“崇洋媚外嘛这不是。”

刚巧他说这话儿的时候,老太太拿了瓶专门从地窖找出来的葡萄酒过来。

手往他后背一打,斥他没大没小。

脸上却是带着笑的。

哪怕满头银发,脸上皮肤也因为年迈失去水分和弹性,变得皱皱巴巴,但她身上那种优雅华贵的气质却没有被时间折损半分。

将那酒放在裴清术桌前,腰有点儿弯,满脸慈爱模样:“小术啊,难得过来一趟,今天就多陪陪奶奶。”

裴清术握住奶奶搭在他肩上的手,温顺眉眼,声音也放轻许多:“我吃完饭就过去陪您。”

裴清术是那种典型的别人家小孩。

周硗从小就在他的阴影之下长大,满耳朵都是长辈们稍显嫌弃的语气:“你看看人家阿术,再看看你。”

奶奶走后,周硗感慨,说奶奶心里只有裴清术了,压根就没有他这个亲孙子。

饭局气氛好像轻松愉悦,林琅却食不知味。

只想赶紧吃完赶紧离开。

这里于她来说就像是另外一个世界,她不属于这里,却压根没想过要去融入。

主菜上来了,是澳洲谷饲菲力牛排。

徐初阳动作自然地将林琅面前的西餐盘端过来。

切到一半,肌红蛋白从牛排切口渗出。

他放下刀叉询问一旁的侍者:“几分熟?”

那人停下正在摆盘的动作:“三分。”

徐初阳将餐盘轻轻往一旁推:“麻烦换成七分,她吃不惯太生的。”

林琅很少吃西餐和海鲜的原因,就是生食太多。

哪怕是煎蛋,她也必须要煎到熟透。

更受欢迎的流心蛋她只吃过一次就险些吐了。

蒋杳无声看着这一切,看着徐初阳对待另一个女生的体贴与关爱。

她拿起刀叉,动作缓慢地将餐盘内的牛排切成小块。

或许直到此刻她才真的明白,有些东西一旦发生改变,是很难再恢复原状的。

从前,徐初阳只会替她切好餐盘内的牛排。

说不清是什么感觉,可能没感觉,也可能是,情绪太多,最后糅杂在一块,便也辨不出什么来。

只剩下一阵混沌磨人的疲累,让她不断自我消耗。

周硗那张见条狗都能唠上半小时的嘴,此时看到这样的场景倒是很想开口。

可席位上一个裴清术一个徐初阳,这两个人简直就是两尊如来佛。

有他们在,自己这个孙悟空也不敢闹出个天宫来。

葡萄酒喝了大半,最后还是借着那点酒意上头。

当然,他也只敢在裴清术跟前跃跃欲试。

大约是因为家里世世代代都信佛的缘故,裴清术从小在这种慈悲为怀的环境下浸润熏陶着长大。

以至于他对谁都是好脾气的包容。

只要不涉及原则问题,他鲜少发脾气。

更何况,长这么大周硗还没见他发过脾气呢。

所以他也不清楚他的那根不能触碰的“线”到底在哪。

“术哥,你这次在国外待了那么久,真没发展出一段跨国姻缘来?”

席间总有人到跟前来和裴清术敬酒,他喝的不多,但也没拒绝。

简单地碰一碰酒杯,只是浅抿一口。

这种场面他露面的少,难得出来一趟,谁见了不都得紧着这次机会,巴结上裴家这条人脉。

不过他处理起这种谄媚奉承向来得心应手。

话里散着几分轻笑,三言两语便打发了去。

对方千金重的渴求,在他这儿,被不足四两的礼貌给拨了回去。

林琅偶尔会觉得裴清术这个人,和他们不太一样。

可更多的时候,她是清楚的。

在名利权贵场中长大的人,脱离不了那种特性。

那种比他人要深出几分的城府。

裴清术之所以显得和他们不一样,不是因为他的随和,而是他骨子里的傲。

看着温和包容,周身有神性,却始终没有脱离商贾之子的城府与算计。

他只是懒于用这些算计去对待别人。

善与恶,都是选择。

他选择了前者。

牛排煎烤好后重新端上来。

林琅捏着刀叉小口吃着。

她吃东西很慢,从小养成的习惯,细嚼慢咽能扩大饱腹感。

这样饿的比较慢。

桌布是红丝绒的,周围是一圈金色刺绣。

老太太年轻那会在欧洲留学,又定居了十几年。

住习惯了,哪怕回到国内,依旧保持着在欧式的习惯。

包括这桌布,也是周硗他爸专门托人去欧洲弄来的。

听见周硗的问话,裴清术放下只剩一半的酒杯:“目前还没有这方面的打算。”

周硗一听这话,乐了:“术哥过了这个年就二十五了吧,你不急叔叔阿姨也该急了。外国洋妞要是不合胃口,咱们国内美女更多。你觉得小苏苏妹妹怎么样?她可是我们学校出了名的清冷系花,别人和她说话她都不带搭理的,唯独在术哥面前像只小绵羊,乖的不行。”

裴清术只是轻笑:“她就是个小孩子。”

这一个个的。

是不是越位高权重,就越对男女之事不感兴趣?

“如果对女的不感兴趣,男的我照样也能给你......”

头灯嵌了一圈灯带,中间的吸顶灯只开了一档,亮度不太够。

大部分的照明都是来自于那圈暖光的灯带。

裴清术的位置,正好是不被灯光照顾到的地方。

他此时讲话的语速不快,清冽嗓音带几分轻慢。

像是总也没睡醒的猫。

偶然还会在不经意间露出点北城特有的口音腔调,尾音微微往上扬。

贵公子哥的矫矜气质只在看不见他双张温柔至极的眼时,才会显露些许。

“周硗。”

他不说多余的话,只是喊了一遍他的名字。

分明不算多重的语气。

却还是吓得周硗闭上了嘴。

他嘴碎,脑子一根筋,但也深知什么叫适可而止。

裴清术已经很给他面子了。

若是他再看不清局面,执意把那句话给讲完。

裴清术倒也不至于会做出些什么事来,他顶多只会缓着语气,说家中还有事。

然后礼貌离席。

至于离席之后会发生什么,周硗自个都不清楚。

他冲楼下喊,再多拿两瓶酒来。

话匣子打开了,也没法止住,想着用喝酒来堵堵自己的嘴。

可实在憋得难受。

周硗觉得自己上辈子就是哑巴,不说话犯个贱他就闲的难受。

尤其是今天这场面千年难得一见啊。

饭还可以吃一辈子,这机会走了,以后可就没了。

他推推旁边的小胖,续着刚才聊女人的话题,问他喜欢什么类型的女生。

小胖乐乐呵呵,说自己喜欢白白胖胖,长得像年画娃娃的那种,看着喜庆又可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