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沾青(20)

林琅正看着墙上的画发呆。

想不到这幅画居然会出现在这里。

当时流落在拍卖会上,她开着电脑看完了整场直播。

只知道这副画最后被人以三千万的价格拍走。

是她很喜欢,很喜欢的一个画家。

比莫奈还要喜欢。

直到那个时候她才感慨,有钱真好。

周硗和她搭话,对方却一直没回应,好像所有注意力都被放在了那幅画上。

他觉得无趣,长得挺漂亮,性格却像块闷木头。

“这画是别人送的,我奶奶七十大寿的寿礼。我是欣赏不来,不过老人家喜欢。”

周硗拿出烟盒,敲出一根来,叼在嘴里。

林琅这才肯给他一点回应,垂下了眼去看他。

周硗见她这反应,突然乐了。

嘴里的烟没叼稳,掉在地上,他有点儿洁癖,不许地上有任何脏东西,弯腰正要去捡。

门开了。

外面的冷风渗进来,像是一缕轻薄烟雾,只有短短的一截,没过指尖,绕到耳后,便没了踪影。

比寒冷更让人记忆深刻的,是足以让喧闹场子安静下来的声音。

时刻温和,又带着分寸的礼貌:“打扰您了。”

老妇人笑着央他进来:“回回来都这么客气。”

毫无意外,短暂的寂静代表了所有人对前来之人的重视。

包括正和林琅调侃的周硗,他唇一挑,歪歪头:“送画的人来了。”

然后热情过去,挽着男人的胳膊便不撒手:“大忙人啊,回来这么久了,就这一回把您给请出来了。”

裴清术并不擅长在这种人人都长袖善舞的地方社交。

今天也是实在招架不住周硗的软磨硬泡,才肯松口同意。

“工作有点忙。”他轻声笑笑,然后不动声色从他的臂弯中,将自己被抱紧的左手抽出。

简单整理好刚才周硗一番动作下来,扯歪的衣服领口。

与此同时,他的视线也落在了正好站在他对面的,林琅身上。

旁边是红墙,红墙上挂了画。

上世纪欧洲某位画家临死前最后一幅作品。

早年间裴清术参加某场拍卖会拍下的。

林琅大约是在好奇,这边的动静,所以视线短暂移过来。

此刻就在他身上,两个人的视线恰好对上。

裴清术因为这个视线,沉默了几秒。

面上却并无异样,只是冲她点了点头,以此当作,最基本的招呼礼仪。

他确实是个进退有度的男人,哪怕再不喜,也不会过多表现出来。

这是林琅从他刚才对待周硗的态度中悟出来的。

他看上去应该是不喜欢被外人这般亲密触碰的,却还是好脾气的温声和他对话。

本场宴会最重要的人都到齐了,其他那些无关紧要的人便无人在意。

周硗跑楼下让阿姨可以准备上菜了。

座位的安排像是有意为之,竟然分别将林琅和蒋杳放在了徐初阳的左右两侧。

徐初阳是个内敛性子,鲜少发脾气,此刻却黑着脸,与林琅换了座位。

那边周硗嬉皮笑脸道着歉,说是自己疏忽了。

被徐初阳一道冷冽眼风给吓到不敢多嘴,只得假意去和身边的妹妹亲热,借此来缓解尴尬。

可是这种修罗场,哪里是换座位能解决的。

林琅和蒋杳坐在一起时,其实也没多相似。

五官虽然大同小异,可两人风格全然不同。

蒋杳看着温柔婉约,身上有种象牙塔中长大的大家闺秀风范。

而林琅,那双眼睛空落落的,像是一汪不见底的清泉,无论什么东西掉进去了,连个响都听不到。

周硗之前还疑惑,这蒋杳都回国了,婚也离了,摆在面前的机会就等徐初阳一句话。

结果这人也不知道争取。

以前那些付出都打水漂了?

现在看到替身本尊,又突然明白过来他为什么迟迟不肯和人提分手。

这么好看的妹妹,而且还年轻,那小脸蛋,嫩到好像伸手就能掐出点水来。

搁他,他也不舍得。

徐初阳给林琅摆好碗筷,中途来了电话。

他最近在忙一个案子,所以电话不断。

他出去接电话了,刚才顾及他在场不敢吱声的人,此刻都像是冲破了牢笼的鸟。

问题那是一个接着一个。

尤其是周硗,他向来看热闹不嫌事大。

并且今天还是他的主场。

——他是寿星。

料想徐初阳到时候生气,应该也不会多说什么。

保姆拿着酒上来,周硗说专门给蒋杳调了一杯白兰地库斯塔,知道她最爱喝的就是这个。

他又堆砌着笑去问林琅:“我看林琅好像也长了一张喜欢喝白兰地库斯塔的脸,所以就自作主张替你也调了一杯。”

这话只字不提她和蒋杳的事儿,却处处都往那个痛处上戳。

像是在反复提及,徐初阳之所以和她在一起,也是因为那张和蒋杳相似的脸。

林琅沉默不语,安静等着。

等着那杯白兰地库斯塔端上来。

她有点冷,手指轻轻蜷缩着,微不可察打了个冷颤。

往日总温和的声音此刻虽然仍旧没有多大起伏,但语调却稍微往下沉去几分。

引得席上众人都不敢大声说话,生怕把他的声音给压下去。

“天冷,给我来杯热牛奶吧,麻烦了。”

这话是和负责酒水的阿姨说的,客气礼貌。

他冲林琅笑笑,“别人都喝酒,只有我一个人喝牛奶,好像有点奇怪,你要来一杯吗?”

第十五章

大约是因为裴清术开了口,明摆着的替人解围,旁人也都不再多说一个字。甚至连最跳脱的周硗,也止住了话头。

他话题转移的挺快,说起上周去瑞士滑雪,教练是个俄罗斯女人,那身材。

说到这儿,他啧啧两声:“可惜她听不懂中文,我说不来俄语,不然我也能尝尝战斗民族是啥味道了。”

立马有人笑着搭腔:“你们两这交流都成问题,还怎么教你滑雪?”

周硗手勾着汤勺,在碗里胡乱搅动几下,唇一挑,笑容浮浪:“还能怎么教,直接上手呗。”

林琅深呼了一口气。

觉得这里的空气仿佛都带着难闻的污浊。

直到那杯牛奶被男人递来,杯壁上还细心地套了隔热垫。

“小心烫。”

他轻声一句嘱咐。

林琅抬眸。

他却已经移开了视线,身旁不时有人给他递名片,做着自我介绍。

他有耐心的听着,视线往那名片上看。

林琅却能觉出,他听的并不认真。

大约是真的对这种社交感到厌恶吧。

可这人,实在是好脾气,哪怕心中有不满,面上却始终能保持一成不变的温和。

待到对方讲完,他才将那名片收起。

徐初阳讲完电话回来,室内气氛正好,大家说说笑笑的。

刚才那一幕像是压根没存在过。

他没察觉出哪儿不对劲,在林琅身旁坐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