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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旷传奇之重整河山待后生(出书版)(96)+外传

直到遇见了莫水窈。那娇媚玲珑小妖精一样的女子,嘻嘻笑着闯进他的生活,带着三分风尘气三分满不在乎和十分的神秘不可把握,曾九霄才忽然找到了当年的感觉,然后难以自拔……

颜如语回头,翻身上马。一刹那,恍如隔世。

“上车吧,”颜如语笑笑,“我们到前面的莫家村休息。”

三、未到血冷时

肉不多,分配起来颇有难度。

上好的肉粥是奉给公婆的;孩子小,正在长身体的时候,也要来一碗。水窈身上有伤,赶车的兄弟们总不能没肉吃……一天一夜折腾下来,铁打的金刚也撑不住。颜如语一边听着周遭的抱怨,一边将一碗一碗干的稀的端出去。她微笑着,看着周围的三姑六婆们垫着帕子翘着兰花指,皱眉抱怨破碗太脏,又一个个喝得啧啧有声。

“亲朋无一字,老病有孤舟。戎马关山北,凭轩涕泗流……”果然是话到沧桑,曾鼐吟得抑扬顿挫,字字血声声泪。书斋中的运筹帷幄荡然无存,他伤心愤怒得几乎吃不下饭,被众人围着劝了半天,才勉强进了一点儿,又哀愤地道,“果然是人情冷暖,世事无常。老夫就是为了这群刁民才落到今日!这些人,这些人难道一点儿知恩图报的心思也没有?”

莫水窈低着头,沉默。她确实没有料想到,莫家村的村民们居然冷淡至此,别说嘘寒问暖安排住处了,一听他们的来头就个个紧闭大门,还是在莫先生的破院子里才勉强安身。

血案……毕竟已经过了十年了。抗争没有结果,委屈无处申诉,大家心冷了,血也冷了,索性关起门来过日子,只希望再也不要有麻烦上身。

父亲昔日的牺牲,到底值不值得?自己的努力和计划,到底值不值得?不不,即使全村人都躲着闪着,至少有一个人,是决不会抛弃自己的……

莫水窈心乱如麻,来回踱步,几次三番,欲言又止。

颜如语知道她在想什么,笑笑:“去吧,我们凌晨动身,你赶回来就是了。”

莫水窈感激地点点头,匆忙出门。绕过熟悉的池塘,穿过一片豆田,长畦上柔草挠着脚踝,好像又回到了小时候。村子的最高处有一方小小土院,正依着青龙山脚。十年前,母亲擦干眼泪,从旧家嫁到这里,而她,也是从这个院子里逃到江湖的。

咚咚,咚咚,莫水窈叩门,只觉得自己的心跳几乎变成了同一个节奏。她匆忙地整整鬓发衣襟这模样太憔悴了,娘不会心疼吧?

“谁啊?”里面是懒洋洋的声音,很熟悉。

莫水窈再也按捺不住,伸手推开房门,眼泪夺眶而出:“娘,我是水囡啊。”

堂屋里,那个男人正在低着头吃饭,母亲的头发已经有了斑白,在低头喂一个小孩子吃糍粑。院子里,一个小男孩瞪着眼睛,蹲在地上,好像在玩蛐蛐。

“娘……我是水囡,我,我回来看你了。”莫水窈站在门口,进也不是,退也不是。

母亲连头也没抬:“哦,来了。”

莫水窈的心冷了。是啊,曾家这么多人进村,多大的事情,母亲怎么可能不知道?她根本不想自己来打扰。

气氛太尴尬了,小男孩扔了蛐蛐,向爹娘身边跑去。那男人闷声催促:“闺女来了,你去望一眼哪。”

“有什么好望的?她不是挺好?”母亲抱起那个小家伙,好像就要转身离开,“听说你嫁了,嫁了就好好过日子吧。以前的事,别放在心上。我这儿挺好的,不用操心,啊?”

“娘!”莫水窈扑通跪在地上,“娘!你怎么不看看我?你怎么不问问我?娘!我是水囡,你看我一眼哪!你生我气了?我这些年……”

母亲转过身子,声音低沉缓慢:“我知道你这些年不容易,姑娘家家的……快起来,跪着像什么样子?阿龙,给姐姐倒杯茶去。哎哟,阿宝乖啊,娘带你睡觉觉去,嗯?”

膝盖冰冷,心更是冰冷。莫水窈摇了摇头,扶着门框站了起来:“我知道了……娘,我不该回来扰你们。田伯,谢谢你照顾我娘。我,我走了。”

男人再也忍不住了,哐啷一声掷下饭碗,回头吼道:“怎么也是你女儿,一走这么多年,你想成什么样了?怎么今天见了倒这么见外呢?水囡,过来过来,坐下说话。”他说得虽急,但也没有起身阻拦的意思。

莫水窈猛回头,却正好撞进一个怀抱里。颜如语一把抱住她,轻轻在她肩头拍了拍,声音低柔了许多:“不是想来看看?伯母挺好的,你放心就是。”

莫水窈的母亲转过身,低头笑笑:“是水囡的当家娘子吧?这丫头不懂事,以后你要多费心了。我这当妈的没用,照顾不了她,就想过两年太平日子你们走吧。”

莫水窈刚要举步,母亲又在身后叫:“水囡……”

莫水窈浑身一震,却听母亲淡淡地说:“帮我把门带上。”

颜如语咬牙,拉住莫水窈的手:“不许哭,跟姐回去,走。”

莫水窈只憋得满脸铁青,硬生生地把眼泪逼了回去,跺跺脚,反手合拢了那扇门,轻轻地,没有发出任何声音。

她本以为当年逃出莫家村,奔向茫茫的未知天地时,就已经一夜成人,但直到今天才明白,她推开那扇门的时候,也推开了紧锁多年的惶恐和畏惧。她忽然很想躲起来,躲在一个角落大哭一场,但颜如语带着她跌跌撞撞地,走得虎虎生风。

“我一直以为,总有一天我能用自己的力量给爹爹他们报仇,总有一天我娘会明白我……”莫水窈忽然站住,大滴大滴的泪水落了下来,“姐姐,我真的错了?”

颜如语叹了口气,不知道该说什么。她不能昧着心肠说你没错,我不介意,但也狠不下心,说你在自取其辱。良久,她摸了摸莫水窈的头发:“你还年轻,不管做错什么都来得及回头。”

夜空下的莫水窈死死握着拳,浑身紧绷到僵硬。她在坚持,但终于还是从喉咙里发出一声低低的呜咽:“我看上去,是不是像个笑话?”

颜如语忽然一阵心疼。这丫头,没人教导没人指引,孤零零的一个人,除了嫁进曾家,不知道任何可以接近罗珙尰的办法。她什么都扔了,才发现自己的计谋幼稚得可笑。罗之涯眼看就要追来,母亲的门紧闭,这些年来她凭着一腔孤勇左冲右突,现在才知道,一切不过是场笑话罢了。

嫌恶之心尽去,颜如语一把抱住她:“好妹妹,想哭就哭出来吧。你没做错什么,没有人有资格笑话你。”

她抱着莫水窈,像抱着当年同样彷徨的自己:“我才是个笑话,你明白么?我一败再败,从来没有勇气再来一回……我躲在曾家,根本不敢看我的刀,想着那些人越走越远,把我甩在身后……可是,在曾家我也做不好这个少奶奶。人人笑话我,连我的亲生儿子都瞧不起我,可我哪儿也去不了。我已经逃了一次,我没地方逃了,你知道吗,水窈?我一个人躺在床上睡不着,就躲在床底下那个坑里,想着就这么把自己埋了,一了百了。你,你有什么好难过的?你知道自己有多年轻吗?你知道我有多嫉妒你……”

说到最后,她几乎是在声嘶力竭地喊叫。喊着喊着,两个人就抱头痛哭起来,莫水窈号啕:“姐,我对不起你……”

无助的眼对着无助的眼,流泪的面孔对着流泪的面孔,在这凄惶的天地间,她们只有互相握紧手。

颜如语摇头哽咽,越说越快,好像要把一肚子话都倒给这个年轻的妹子:“你没什么对不起我的,对不起我的是我自己!是我以为躲了嫁了,一辈子就这样了,可我哪里知道,一辈子怎么就这么长哪!长得我后悔,长得我不甘心啊!莫水窈,你给我拔剑,我今天就传你刀法。学会了,你给我滚得远远的,离开这个烂泥潭!江湖有多大你都没看见,难不成一辈子就跟罗家的耗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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