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恒之也欲跟上,姜子彦却拦在他身前,躬身道:“还请殿下留步。”
傅恒之挑了挑眉,道:“为何?”
姜子彦道:“此是家事,只怕不便。”
傅恒之沉声道:“事关沉鱼,便是我的家事。”
说完,便略过姜子彦,大步跟了过去。
姜子彦无奈,只得跟着去了。
*
浣花厅中,傅婠长身玉立,美的宛如卷轴上的仕女图,挑不出一分错来。她见沉鱼身后跟着一群人进来,不觉秀眉微蹙,道:“都出去,沉鱼留下。”
沉鱼求助似的看向姜落雁,冲着她微微的摇了摇头。
姜落雁为难道:“母亲,沉鱼她……”
“出去。”
“是……”
姜家上下素来知道傅婠的性子,从来都是说一不二,因此姜落雁也不敢多言,只无奈的看了沉鱼一眼,便缓缓退了出去。
姜子默原本就常被傅婠训诫,此时早已吓破了胆子,只朝着沉鱼低低说了句“保重”,便忙不迭的溜了出去。
大门被沉沉关上,偌大的浣花厅便只剩了沉鱼与傅婠两人。
傅婠这才仔细打量面前的女儿,她又长高了许多,脸上的婴儿肥也渐渐褪却,很是有了几分美人模样。女娘家出身尊贵,又生得倾国倾城,若是放任她任性下去,只怕要惹出大祸事来。
傅婠这样想着,脸色便沉了几分,道:“今日是怎么回事?陈沅是客人,你身为主人,怎能如此咄咄逼人?令她颜面尽失,草草离场。这便是我们姜家的待客之道?”
“这不是姜家的,是我的。”沉鱼抬起头来,倔强的看着她。
上一世,沉鱼最恨的便是傅婠如此,她总是不分青红皂白的以规矩压人,而沉鱼最恨的便是被人冤枉。也因此,母女两人的隔阂越来越深,虽彼此牵挂,却都不肯说一句软话,最后竟如陌路人一般。
这一世,她想改变她们之间的关系,却也不能罔顾事实,平白的认了这口气下去。
沉鱼想着,便道:“是她先招惹我,说我为了二殿下争风吃醋,此事关乎名节,我若是由着她去,只怕不光是我,连姜家也要蒙羞。”
傅婠听进去了几分,却不肯松口,只道:“饶是如此,你也不该将她逼迫至此,还以身份压人。你知不知道,她父亲是丞相!”
“那又如何?”沉鱼骄傲道:“我阿娘可是当朝长公主!”
“姜沉鱼,你……”傅婠没好气道:“你现在还敢顶嘴了,是不是?”
“我只是陈述事实。若阿娘觉得这便是顶撞,我便只得顶撞这一回了。”
“那便是我说错你了?”
“阿娘说的是礼,我说的是情,无谓对错。”沉鱼道:“我只是不希望阿娘屡屡因着外人伤害我们的母女情分。”
傅婠听她说着,一时哑然。这些年来,因着沉鱼被留在宫中教养,她担心她恃宠而骄,便只想着如何规范沉鱼的言行,却忘了她们之间除了规矩,更是母女。
她有些疲惫的看向沉鱼,道:“当年我就不该把你送进宫里,否则,也不至于说不得你。”
沉鱼心头一窒,她此生最不愿听见的便是当年之事。
她眼神中不觉带了一丝冷厉,直看得傅婠心生寒意。
第8章 寿宴(二)
“你给我跪下!”傅婠冷声道。
沉鱼紧抿着唇,膝下一点点的跪下去,眼神却直直盯着傅婠,没有半分认输的意思。
傅婠正要开口训斥,便听得大门被猛地推开。
夕阳照射进来,直刺得傅婠睁不开眼。
一慌神的功夫,只见傅恒之已一把扶住了沉鱼,又侧身挡在了她与自己之间。
“太子!”
“姑母。”
傅恒之抬起头来,道:“姑母素来沉稳明理,为何待沉鱼却如此苛责?”
“太子是要插手我的家事?”傅婠眯着眼睛打量着他,气势迫人,不愧是大汉两朝最受宠的公主,气度非凡。
傅恒之不卑不亢道:“恒之不敢。只是沉鱼是我至亲之人,我从小看着她长大,舍不得她受委屈。”
“她委屈?”傅婠冷笑,道:“她就是委屈受得太少,才这样无法无天。我如今若是不管教她,反而会害了她!”
“恒之从未听说过因父母责打的少而不成器的子女,反而父母处事偏颇,才会令子女心灰意冷。”
沉鱼听他说着,不觉抬起头来望着他。
夕阳之下,他整个人都被镀上了一层金色的光晕,她好像第一次认识他似的,那个从小在她身边长大的不羁少年,竟已到了可以为了她与她母亲据理力争的时候了么……
她从不知道,他的目光竟是如此澄澈坚定,好像这世上没有什么能让他畏惧,更没有什么会让他动摇。他的心思是那样干净,好像可以一眼看穿,却又让人不忍辜负。
沉鱼见傅婠不说话,只当是她动了气,忙凑到傅婠身边,重新跪下道:“阿娘,是我错了,你别生气,也别怪傅恒之。”
“太子的名讳是你能叫的?”傅婠越发动气。
沉鱼赶忙道:“不……不叫了……阿娘别气坏了身子。”
傅恒之却道:“姑母别怪她,是我让她这样唤我的。除了长辈,沉鱼谁的名字都唤得。”
“你这样宠她,迟早要闯出大祸来!”傅婠无奈道。
“便是有祸事,也总有我替她担着。”
傅婠不可置信的看着傅恒之,半晌,才终于道:“我只盼你说到做到。”
“一定。”
“这是怎么了?”
姜亦风急急走了进来,道:“沉鱼怎么跪着?地上凉,快起来。”
“是我让她跪的。”傅婠语气之中有些疲惫。
“哦,”姜亦风道:“定是沉鱼又顽皮了,得罚。”
他说着,走到沉鱼身边,沉声道:“可知错了?”
沉鱼忙不迭的点头,道:“知错了。”
姜亦风看了傅婠一眼,见她没说什么,便轻飘飘道:“那就起来罢。难得回来一次还惹你母亲生气,回去好好反省反省。”
“是。”沉鱼答应着,冲着姜亦风笑了笑。
姜亦风笑着道:“时辰不早了,先行回宫去罢。”
他说着,又看向傅恒之,道:“太子殿下,劳烦了。”
傅恒之行礼道:“份内之事,姑丈不必客气。”
沉鱼见傅婠只背着身不看自己,便只得冲着傅婠的背影深深的行了礼,方道:“阿爹、阿娘,女儿回去了。”
姜亦风微微颔首,不舍的望着他们离开了。
姜落雁等人站在门外,见沉鱼和傅恒之乘着夕阳离开,美得宛如画卷一般,不觉都有些怔怔。
直到他们两人消失在回廊处,众人才渐渐收回目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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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车上,沉鱼托着腮望着窗外,一脸凝重。
傅恒之静静望着她,突然吩咐车夫道:“停车。”
沉鱼一惊,道:“再不赶回去宫门就要下钥了,你干什么?”
傅恒之道:“你先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