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染指珍珠(4)

作者: 旅者的斗篷 阅读记录

贺家自丧了大爷后,许久不曾热闹,今日除去大房的哥儿姐儿热孝期不出,余人均来饮宴。虽不曾张灯结彩,贺家人们却也三五成群地坐着说话,热热闹闹,一扫数月来的愁云丧雾。

跟沈舟颐同道来的还有南城邱家的大公子邱济楚,两人是幼时同窗,这些年走南闯北常常一块经商。两位哥儿俱风姿挺秀,吐属温雅,立如雪纸帙卷,长久奔波在外也不见铜臭市侩气。

宴席未始,贺老太君亲亲近近地和沈舟颐寒暄,“前日戋戋胡闹,落雨了还要上山烧香,幸而贤侄送她回来,老身不胜感激。”

沈舟颐道,“些微小事何足挂齿,老夫人不必萦怀。”

贺老太君道:“听说还碰上了魏世子?人家权高势高,不是咱们这种门第可以顶撞的,见面须得迁就些。”

沈舟颐未及回答,便听得屏风后一阵银铃般的少女笑声。原是戋戋正坐在屏风后,和长姊贺若雪说些私房话。她今日着身玉涡色的水田小夹袄,南天千岁绿的苏绣长裙曳地,玉雪可爱,甜美如蜜。乍见沈舟颐,笑靥微有一滞。

四目相对,沈舟颐走过去,“戋戋妹妹。”

戋戋也招呼道,“舟颐哥哥。”

沈舟颐问,“妹妹那日扭伤脚踝,如今痊可了吗?”

戋戋道,“已大好了。倒是舟颐哥哥,没有伤到哪里吧?”

那日沈舟颐背戋戋下山,恰好被晋惕撞见,晋惕冷眉冷目,揽过戋戋照直朝沈舟颐猛踹。沈舟颐没有防备,晋惕又是武将出身,手上有劲,差点跌下山崖去。

沈舟颐摇头道,“你看我还往扬州买茶,像是有事吗?”

戋戋沉吟着说,“他是个唐突的,你别和他一般见识。”

这个他自是指晋惕,表面上似在怪罪晋惕,言语间却又充满了回护晋惕之意。沈舟颐晓得内中情由,微微一笑,也不介怀。两人谈及此处,再无下文,心照不宣,都礼貌得过分,不远不近,不亲不疏,始终保持着三尺左右的距离。

邱公子循着这边望来,戋戋身后的贺若雪登时红透了半天脸颊,起身就要跑开。戋戋拽住贺若雪的手,低声道:“姐夫来啦,却跑甚么。”

一耽之下邱济楚已然走到,贺若雪更如煮熟的蟹子,惶然不知所措。原来贺若雪在今年初春和邱济楚定下婚事,只待邱济楚买定临稽闹市的宅子,便行婚配。未婚夫妇相逢,才如斯羞涩。

好在此时开席解围,一家人在围桌坐定,老太君居主位,沈舟颐、邱济楚居客位,贺二爷、吴二夫人,若雪若雨戋戋各自按叙齿坐好。

贺老太君盘算着并园的事,敬过酒后本想开门见山,却又感不合适。毕竟沈舟颐从前向戋戋求亲被贺家给拒了,此时反过来有求于沈家,着实难以启齿。贺老太君便专挑些闲话,见沈舟颐腰间佩有一块莲花形玉佩熠熠生辉,便问起典故。

沈舟颐温和道,“只是普通的玉石,因是家母生前所赠,便时时戴着,不忍摘去。”

贺老太君夸沈舟颐有孝心:“你母亲在时,也常常过来和老身说话,现下想来还甚为缅怀。这两年你们年轻的忙着做生意,咱们两家都疏离了,以后还是要似这般多聚聚才好。”

说着给贺二爷使个眼色,贺二爷也附和道,“贤侄在扬州可能不知,昨日风雨交加,打了一宿霹雷。今晨醒来,咱两家的隔墙竟被劈倒,看来误打误撞老天爷都以为咱们是一家子呢。”

沈舟颐眉梢轻挑,“小侄归家时亦好纳闷围墙怎生倒了,原是如此。”

贺老太君见沈舟颐和善,似并无抵触之意,心下对并园之事添了三成把握。嘴角牵动,刚要提出两家日后不如归成一家,互相扶持互相照应,却先听沈舟颐轻轻道,“那侄儿明日就去找工匠来重新砌上。”

贺老太君下意识皱了皱眉头,不知沈舟颐是否在装傻。

席面陷入短暂的僵局之中,余人各自低头夹菜,缄默无语。半晌,戋戋先端起觥杯向沈舟颐道,“那日得蒙舟颐哥哥出手相助,还未酬谢,戋戋这杯酒便敬舟颐哥哥。”

沈舟颐礼貌推搪,戋戋捧酒仰头饮尽。

吴二夫人见自己女儿酒后面似桃花,犹如一朵白荷带清露,宛然动人;而沈舟颐姿貌非陋,风度翩翩,恰似夜空中皎洁的上弦月,心念稍动,便欲撮合二人。

“侄儿怎么老把自己当外人,待什么时候娶了戋戋去,咱们亲上加亲,不就是血浓于水的一家人嘛。”

吴二夫人大名叫吴暖笙,颇是个直肠子,想到什么就说什么。此言一出,桌上众人均朝她投来异样的目光,戋戋更愣在当场,一排细细的雪牙微启,不知何言以对。

老太君面色铁青,贺二爷瞪了瞪吴暖笙。

戋戋重新坐下,喜怒不形于色。

席面俨然再度陷入安静中。沈舟颐垂首,眉眼干净温柔,说出的话却拒人于千里之外,“多谢二伯母,只是小侄已有心上人,就养在城南的五里巷子内,恐辜负伯母美意了。”

作者有话说:

第3章 绵羊

他这话如晴天霹雳,劈得贺家人耳蜗嗡嗡直响。本以为沈舟颐对戋戋一往情深,不料完全想岔了,时过境迁,人家现在早已有未婚妻。

想来也是,沈舟颐今年已二十有三,哪个公子哥儿到了这年纪身边还没个女子侍奉的,就连一向洁身自好的邱济楚也都定了婚。沈舟颐常年奔波在外,手头又富裕,养个外室消遣是再正常不过的事。

戋戋很快缓过神来,又给沈舟颐斟了一杯,“我也只把舟颐哥哥当哥哥。”

吴暖笙撇撇嘴甚为尴尬。老太君的脸色恰如屋外阴沉的天空,浓得快要滴出水来。话谈到这份上,也不用再想着什么并园不并园的事了,只劝沈舟颐道,“今日的菜好,多用些,多用些。”

余下再无话。

这场宴吃得分外膈应,因为沈舟颐,晋惕已经误会一次了,戋戋不想再多生枝节,因而临走前也没来相送沈舟颐。邱济楚惦记着自己的婚事,倒是和贺若雪依依惜别。

若是顾及脸面,贺家本不该再和沈舟颐提并园之事。然贺大爷死后贺家确实失了顶梁柱,家底虚得不行,若再无银钱入库怕是就要鬻屋卖地了。

贺二爷送沈舟颐出去时把并园之意明白说了,本以为会得到沈舟颐的回绝,没想到沈舟颐道,“原来老太君是这番意思,倒是侄儿领悟迟钝了。”那样子仿佛完全不知道。

贺二爷见他方才在席间谈吐清透,哪像被蒙在鼓里。此时有求于他,也不好直接点破,便问沈舟颐是否愿意并园。

沈舟颐不置可否,推诿说此事还要询问沈家长辈的意思。沈家能当家做主的长辈差不多都死绝了,这话自也是句虚言。

沈舟颐离去后,贺二爷心绪难平。也就是贺家一时有难周转不过来,才如此低声下气地恳求沈家。待将来戋戋嫁到魏王府去,飞黄腾达,整个贺家都跟着扶摇直上,焉会把这一介小小商户放在眼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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