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掌上芙蕖(127)

作者: 蔻尔 阅读记录

鹿白遥遥看着景殃的背影,方才的场景忽然有种奇怪的熟悉感。

她莫名想到了从前。

幼时被她遗忘的回忆纷涌而来。

多年前,街道邻府的少年哥哥也是这般模样站在她面前,散漫疏离的笑容难得收了起来,认真道:

“我要去洛水了。”

她手里的蜜枣糖啪嗒一声掉在地上,愣住。

少年把蜜枣糖给她捡起来,在她哭嚎拉拽中无奈且烦,只好解下腰间一枚剔透的玉坠给她。

她握紧玉坠,一抽一噎。

“别想我啊,爱哭鬼。”

他拍了拍她的脑袋,说。

……

记忆中的人与眼前的人,逐渐重叠。

少年身形拉高,五官长成深邃的青年,从不肯屈居于他人之下的眼神却一成不变。

只是,最终无一例外,留给她的统统是背影。

原来很多年前……他也这般与她道的别。

此时,大部队中。

鹿明疏理了理发梢的雪,忽然想到什么,回头看了看:“宁蕖呢? ”

鹿元晟回首,看到墨竹走在一辆马车旁,淡道:“马车上吧。”

鹿长淮一张俊脸被痛得通红,搓着手道:“早知道我也坐马车来了,还是宁蕖英明。”

鹿长泽一边哈气一边小声骂:“这回冻死咱俩了吧!都怪你!”

鹿长淮伸腿踹了他一脚。

鹿明疏望了望马车,见马车四方帘子低低垂下,似是在挡深夜风寒,便也不再追问,继续向前走。

殊不知,那辆公主的马车里面是空的。

兢兢业业替公主打掩护的人,赫然是墨竹。

城门处。

“……原来是你。”

鹿白恍惚着从过去回神,看着大军即将离开城门,眼眶愈发酸涩,冲破眼眶,蔓延至鼻尖与喉咙。

像是拉满的弓,再也绷不住弦上的箭矢。

心头的冲动,一点点,终于把她吞没。

鹿白突然奔跑起来。

她朝着前方的背影,用力跑到最快,从士兵中道穿过去,直奔遥遥高坐前方的白色骏马。

泪水再也止不住,决堤一般涌出眼眶。大颗大颗的眼泪滚滚落下,砸在雪地里浸晕热气化开,最后收也收不住,脾肺里的空气都要被挤压出来。

她大哭起来,哭出了声。

仗着大部队已经离开,她努力追赶着逐渐缩小的白马,红裙灼眼却狼狈,在一众将士错愕的眼神中嚎啕哭道:

“景殃,景殃!你回来啊景殃——”

不知何时开始就积攒的难过突遭爆发,似乎已经很久很久,只是她迟迟没有意识到。

泪水决堤而下,哭声从娇小身体里挤压失控,让人听着就心肝胆颤。

训练有素的大军收回目光,直视前方,按照军令疾速前行。

主将距离太远,数万大军的行动声伴随着城门的击鼓长鸣,能遮盖许多冬夜的声音。

所以……前方的主将其实听不清此处的动静。

鹿白步伐踉跄,四肢变的沉重,体力逐渐不支。

她急促地呼吸着,压下口中的泪涩与腥味,面含最后一点希翼看着前方。

回应她的是逐渐缩小在夜色里的骏马。

景殃在滚滚尘土中甩起马鞭,落雪的背影孤寒料峭,氅衣被凛风拂起,墨发高高飞扬。

鹿白望着他的背影,直到眼眶酸涩,最终放慢脚步,一点点停下。

她站在雪郊上,眼睁睁看着他纵马踏进大雪纷飞里,消失不见。

她实在是,追不上了。

景殃食言了。

这一去尚不知要多久,新的一年,他不能陪她一起看中秋节夜晚的月亮了。

“呜、呜呜……”

鹿白慢慢蹲下,抱住膝盖,嘶声力竭地哭起来。

泪水连成了串,在雪地里砸出一个个坑。

心中一直模糊的感觉,这些天来逐渐清晰。情绪的萌芽宛如拔地而起的树藤,蜿蜒撞开心扉。

终于,它在今晚破土而出。

她任由寒风刮过朱红裙摆,从没像现在这样,如此清晰地意识到一件事情——

她在及笄的这一天,在长大的这一年。

喜欢上了一个人。

恰如苍鸟栖息之后会留痕,枯荷只需风起,烈火便燎原。

作者有话说:

上卷明晚完结!

下卷开启倒计时!

第75章

冬雪一直在下。

整个皇宫皆是银白似霜。

朱红宫闱落满白雪, 苍枝被沉沉压着,似欲折弯。

季权公在楚宁王府里不停不止地嚎闹,被宋延抱去宋府养着。

廖先生开始闭门谢客, 轻易不接见外人。

风月楼的小娘子们凭栏趴了一夜, 面对城门的方向哭红面颊。

胡伯坐在空廖无人的朱雀茶楼里, 讲了一夜纨绔子弟和娇娇女面临分别两地的故事。

……

深冬终是来了。

有墨竹尽职尽责的打掩护,鹿白脱离了大部队, 直接去楚宁王府。

好像突然有种强烈的预感, 那三件礼物,其中有一件一定是她梦寐以求的东西。

心跳愈发急促, 血液从她全身上下往头上涌去。

昔日奢丽恢弘的王府像是乍然失去了主心魂,显出几分萧瑟和寂寥。

王府护卫看到她之后,主动给她开门。

鹿白深吸一口气, 走进去, 看到廖先生早已在旁侧垂手等待。他看到鹿白时,丝毫不意外她的出现, 只道:

“姑娘随老奴来。”

鹿白跟在他身后。

鞋底踩在道路雪地上,发出轻微的簌响。

王府下人不多, 她走入主院, 却感觉比进入冷宫还要寂寞。

王府主人真的走了。

廖先生在书房门外停下,为她拉开门扉,垂首站在一侧等候:

“王爷送您的三件礼物,都放在书桌上。”

鹿白缓缓走进去。

王府没有甚多变化,与她从前来时差不多模样。只是一些上锁的抽屉被打开,里面诸多书信和密料已被王府主人带走。

她仿佛在打量一个全新的地方, 把熟悉的角角落落全都看了一遍, 最后停在书桌前。

书桌呈现暗纹理的沉木色, 微微泛着低调的光泽,桌面整洁,只留了一副笔墨纸砚。

书桌正中央,整整齐齐地放置着三样东西。

鹿白胸腔的心跳再次急促起来,甚至呼吸都在加快。她努力克制着自己,看向第一件礼物。

第一件,是个军营专用匣。匣子上面压着一个光泽微黯、已经有好些年头的玉坠。

她颤抖着手摸向玉坠。玉坠润沉微凉,她摩挲着玉坠纹理,珍重地放进袖内。

拿起匣子,鹿白深吸一口气,打开——

一纸陈旧泛黄、带有战乱折痕、却被保存完整尚好的叛国信,安安静静地躺在匣子里。

哪怕做好了心里准备,她依然愣在原地,心头震撼与恍然交错,半晌无法回神。

这瞬间,她非常想哭。明明眼睛已经肿了。

空落落的情绪占满心脏。分明是她急不可待想要得到的东西,拿到手上时却突然不知该如何是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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