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培福里1931(56)

作者: 言桄著 阅读记录

“侬是否奇怪,广告做得好好的,怎么偏生停了?”

小傅点头,他确实无法理解,也想不明白。

顾植民又问他百雀羚最近销量状况如何,他挠挠头:“似乎,是降了些。”

如今他半管库房,半管广告合作,对销售却并不十分清楚。

顾植民长叹一口气,昨日徐小姐站在窗前,偶有所得,心思辗转间,便明白了销量下降的蹊跷。从他们在黄包车、米号这些铺子、车身上张贴广告时,就已经错了,而且是大错特错!

“这些广告多好啊,如今知道阿拉百雀羚的人多了许多,这都多亏了这些广告。”

顾植民一指路边,小傅望过去,是他们的合作米号,一个小工正站在墙边撕下百雀羚广告,三五个汉子穿着短打,挤在店外询问米价,淑女们撑着阳伞经过,绕道而行。

顾植民轻点淑女们背影。

“侬瞧,这些才是阿拉目标客户,她们追求的不仅是质量,更是潮流,是克拉斯。阿拉好不容易把百雀羚做成同翡芝颉颃而行的牌子,如今这般广告,却是功亏一篑。”

顾植民长叹一声,车行米号这些广告,确实让更多人知道了百雀羚的名字,然而却赶跑了真正会来消费的客人,实属得不偿失。若不想前头百般努力付之东流,只能撤下广告,及时止损。

小傅瞅瞅师父,有些犹豫。

“可是师父,侬不是想做成天下妇女都能使得上的护肤膏吗,那样可不讲究克拉斯。”

顾植民又叹气,历经万般艰难,方才重拾初心,如何能忘,如何敢忘?!只是正如当日和妻子一起许下的诺言,此乃曲线救国,他们须得先生存,做大做强,唯其如此,才能有同国内外品牌一争之实力,才能有薄利多销,普惠百姓之可能。

小傅点头如捣蒜,拼命安慰师父,如此志向,为国为民,老天爷倘若开眼,也必会帮忙。

“但愿吧。”

为了挽回颓势,顾植民同徐小姐日思夜想,终于想出一个奇招——回收铁樽,集齐三个空铁樽,便可到百雀羚柜台换一匣润肤霜。这是一举两得的买卖,铁樽翻新消毒就能重新使用,还能营造一种氛围,百雀羚是连包装匣子都值钱的国货,克拉斯毋庸置疑。

计划已定,只待实施。顾植民招来小傅,一阵耳语,小傅不住点头,面带喜色出门而去,随后,他又让阿凌找来一群卖报童,每日卖报时帮忙吆喝两嗓,不经意间将百雀羚的回收策略散播出去。

翌日,上海滩街头的报童三三两两,纷纷无意间聊起百雀羚,都说它最近以旧换新,拿空匣可换新膏,限时一月,先到先得。

过路人听见,不知真假,有好事者到百雀羚柜台查看,见所有百雀羚柜台果然都张贴了告示,上书一行大字:三个空铁樽换一匣润肤霜,为期一月。往来瞧见的人也都觉得稀奇,再一细问,竟不是作假。

“阿拉百雀羚的铁樽可不是普通匣子,侬瞧瞧,这花纹,这配色,这图案,都是请大师精心设计的,阿拉老板说了,这叫艺术!”

柜员从柜台里拿出润肤霜,太太们接过铁樽细细观赏,品头论足一番,纷纷称赞设计独到,别具匠心!

这一举轰动了上海滩,长久的宣传积累终于迎来了爆发,百雀羚由此名气大振,每日到百雀羚柜台排队的人络绎不绝,如今买百雀羚,既有克拉斯,又有实惠讲,如此良机,错过不知何时才能再有。

从那以后,再也没人随便扔掉百雀羚的盒子。顾植民望见人们小心翼翼端来空匣,高高兴兴抱着香膏而去,心里的块垒一浇而散。

百雀羚盈利日丰,顾植民又买回了当初培福里33号的那套三层石库门大房子。他一番规划,将底层四间房划作工厂,只待装修清扫完毕,就可搬进新屋。

与此同时,顾植民亦狠抓产品质量,他严格把关,从生产到包装、装箱,无一放松,百雀羚的销路逐渐打开。

是日午后,蒲石路门铃响起,顾植民办公室紧闭,正与小傅、阿凌等人开会。保姆抱着哭闹不止的幼儿,脱不开手,徐小姐只得从研发室出来,甫一开门,眼前便是一亮。

只见门口站着一位气势非凡的妙龄少女,怀抱一大捧鲜花,几乎遮住她脸庞。徐小姐定睛一看,却是上海滩大名鼎鼎的大明星周璇!

第五十七章 不足

周璇通身一副巨星气派,白色斜裁纱裙及地,外罩短款珊瑚红扣蕾丝泡泡袖外套,头戴簪花白纱礼帽,白色高跟皮鞋擦得锃亮,一白色蕾丝手套更趁得她手如柔荑,肤如凝脂。

“乔迁新居,恭喜恭喜啊!”

周璇将鲜花递给徐小姐,又摘下墨镜,冲她俏皮眨眼,徐小姐便笑弯了眼。

“今日清早树上喜鹊叫个不停,我就晓得有喜事临门。”

她俩初初相识,周璇尚且年幼,只是个稚嫩的小歌星,顾植民那时正在先施春风得意,徐小姐托他帮自家小妹带签名照片,两人因此结缘。徐小姐怜惜她小姑娘一个,早早在外打拼,对她多有照顾,一来二去,倒处出些情谊。

时过境迁,周璇如今今非昔比,已是赫赫有名的“金嗓子”,尤其近年,她跨界做了演员,成了国内数一数二的巨星,常年奔波片场剧院和唱片行,忙碌非常。

“侬不是在香港拍电影么?如何回来啦?”

“地主家的长工尚且要休息,再拍下去我可受不了,须得出来透口气。侬瞧瞧,我还带了另一件礼物。”

“哦?”

徐小姐好奇望去,只见她的提包小小一个,却容不下什么。

周璇神秘一笑,侧转身子,一个旗袍美人便显露出来,她身着一件及膝靛蓝绸缎无袖旗袍,镶嵌黑色蕾丝花边,轮廓简约,设计大胆。

旗袍美人望见徐小姐,粲然一笑,将温居礼送上,便要同她握手。

“早闻徐小姐目通耳达,秀外慧中,今日不请自来,叨扰了。”

徐小姐一眼认出这位便是梁銮珍小姐——早前听丈夫说她要来拜访,竟不是客气话,她只是不解,这二人缘何同行而来。

周璇笑着解释,她同梁小姐从前有些渊源,她养母与梁家那位王妈妈原是老乡,后来她那位抽大烟的养父要卖她,是王妈同她养母将她抢回来,后来蒙梁小姐资助,她们母女才能有片屋檐遮风挡雨,没过两年,她去歌舞团参加演出,渐渐在歌坛崭露头角,日子方才好过起来。

提起这些事时,周璇面上十分坦然。徐小姐不想二人竟有这番渊源,心疼地握住她手。梁小姐嗔怪道,那些陈年旧事应当全都忘了,如今却还提起做甚。

周璇全不在意,淡然一笑。她淡淡道,那般过去造就了她,亦成为了她的一部分,若是否认抗拒,才叫真正放它不下,反倒容易变成心魔。

梁小姐听得眼睛发亮:“好女子正当如此!千磨万击还坚劲,任尔东西南北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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