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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吾不禁,长夜未明(4)

沈青梧伸出一根手指,有点无聊地戳了少年脸一下:“……青叶让我离开,你要是还被追杀,就拿帕子找沈家求助吧。

“但是不要说是我救的你。知道是我,就没人管你了。”

她知道少年不会听到,不过是那点儿恻隐心,让她自言自语罢了。

身后林中雾弥漫,沈青梧起身跃上马背,应付那些杀手去了。

马扬起尘土,被她抛下的少年郎艰难万分地颤着眼,勉力睁开一条眼缝。

他伤得厉害病得糊涂,眼前银白光凌乱,隐约看到一个骑马而去的背影,晕黄叶落笼罩着那人。

短暂的清醒后,他再次昏迷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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数日后,沈青梧摆脱杀手返回山下村,村民称没有见过什么受伤的少年。

沈青梧满心疑惑,她在村子附近转悠几圈,什么也没发现。她不得不离开这里,回返东京,去看沈青叶那里是不是平安。

接下来一路顺畅。

沈青梧回到东京沈家时,得知堂妹已经回来了,一直在问她。只是舟车劳顿,身子骨弱,沈青叶一回来便病倒了。

家仆们忙着照顾新来的娘子,沈青梧回来,并没有人理会。不过是沈青叶一直询问,家仆们才向沈青梧行万福,敷衍无比:“家中好事将近,二娘不要生事。”

这座沈氏园林,亭榭蜿蜒,假山嶙峋,湖水青碧,珠帘叮咣撞击,美人蕉娇艳欲滴。数不尽的富贵豪奢属于沈家,家中张灯结彩,彩绸悬匾,人人面上有喜气。

沈青梧猜着家中有什么喜事——

难道是战争胜了,沈家被朝廷褒奖,有人升官了吗?

没有人搭理沈青梧,沈青梧觉得自己似乎应该去向沈家主人请安,看看堂妹。

侍女通报后,才踏进门槛的沈青梧,便被里头说事的女主人扭头教训——

“你来做什么?你堂妹回来就病倒了,这就是你照顾的结果?你怎么不和她一起回来?你又溜到哪里去疯了?一点儿规矩都没有。”

沈青梧不吭气。

沈氏主母看她这样,便愈发不耐:这样的沉冷,十句话问不出一句话,和她那个早死的娘一模一样!

沈父在旁咳嗽一声提醒,沈母才勉强换了个口气:“沈家要和张家联姻,张家三郎要来我们家相看娘子,你这样不守规矩的人,给我老老实实待在院子里,不要乱跑。”

沈青梧问:“是那个谈判成功的张行简吗?”

沈母厉声喝:“和你有什么关系?!不要多问。”

沈父在旁劝:“也不能这么说,张家没说相看哪个娘子,青梧也是我们家的未出阁娘子嘛……”

沈母冷笑:“她?谁会看得上她。”

沈青梧抿唇,重新低下了头。

--

张行简其实还未回到东京。

他在离东京最近的驿亭中醒来,侍卫们已经在长林的带领下向他请安,贺他苏醒。

长林道:“三郎放心,你以身犯险,逼出那些杀手,我们顺藤摸瓜,已经找到证据了……证据确凿,孔相这次必得出血。”

张行简含笑颔首。

少年郎君明润秀丽,拥衣坐在榻前的淡泊模样,让跟随他的侍卫们信服万分。

长林抬头一瞬,目有疑虑。

长林道:“有一件事很奇怪。我们顺着记号,却没有在原来的林子里找到三郎。我们以为郎君遇害了,事情有了出入……但最后,我们在那林子外的山下村口找到了昏迷的三郎。

“三郎可记得发生了什么?”

张行简目中有异。

他突然伸手,从怀中摸出一方脏兮兮的帕子。

有人先于他安排好的人,救了他。

张行简琉璃一样的黑眸微闪,想到了自己昏迷间不清晰的记忆。宛如黄蝶的梧桐叶飞,少年郎跃马离去——

是夜银河落,仰头见梧桐。

第4章

天光昏暗,花瓣拂院,香气飘零,张家古宅清幽宁静。

这座古宅历经几代主人、几代风雨,如今旧主多逝,家中嫡系主人只剩下了排行二的娘子张文璧,以及行三的张行简。

回到家中数日,张行简一直在家中养伤,处理各类繁琐事务。

灯烛荜拨一声摇晃,长林捏着三郎给的纸条离开主屋时,向那被数位婢女陪同前来的娘子行礼请安。

那娘子面容冷白神情漠然,虽是女子,一路行来之势宛如秀拔羽鹤,高洁且孤冷。

这正是张家二娘,张文璧。

张文璧原本漠着脸,直到抬目看向窗棂——

昏光下,拥衣靠窗的少年郎君秀美而慵懒,一只鸽子从他素白修长的手间飞出,那鸽子也要沾他几分高雅。

听到脚步声,少年郎偏头:

“阿姐。”

声音清漫,带几抹倦懒引起的沙哑。

这样的三郎,让张文璧身边的婢女们齐齐脸红。

张文璧冷眼扫向婢女们,婢女们生怕她发火,连忙低头,不敢多看家中三郎。

进了里屋,关上房门,张行简为二姐倒茶后,听到张文璧冷声教训他:“你是嫡系仅存的郎君,一言一行被千万双眼睛看着。既然受了伤,就不要开窗,更不要靠在窗边,勾我的婢女。

“张家主母需要千挑万选,你不可随意敷衍。”

张行简倒茶的手停顿了一下。

他脾气甚好和地整了一下衣襟,从善如流:“是我言行不妥,多亏阿姐指正。”

张文璧眉目稍缓。

她望着张行简出了一会儿神,透过这样秀美温润的少年,她似乎看到当年那个被她牵着手、一路领入大门的乖巧幼童。

当年那个眼中总是噙泪、笨手笨脚的幼童,长成了如今这个钟灵毓秀、让整个东京女儿郎都为之倾心的少年。

时光到底未辜负他们姐弟。

张文璧便问起张行简一路收获,为何受伤,可曾吃药。

张行简随口:“些许政务上的磋磨,阿姐不必忧心,我可以处理好。”

张文璧却记得自己刚才进院时,听到长林口中的“孔相”二字。她疑心弟弟受伤与孔相有关,弟弟如今布置也是针对那人,她唇动了动,欲言又止。

张行简察言观色:“阿姐可是要问孔相?”

张文璧立即:“与张家无关的人,你政务上的敌人,我问什么?我今日来,只是为了你的婚事——我与沈家说好,过两日让你去相看他家年轻娘子,把你的婚事定下,好让大家放心。”

张行简目光微微闪了一下,没说话。

张文璧放缓语气:“张家能否崛起,系于你一人之身。大哥当年的事……我们不能再重复了。沈家是东京新贵,靠着军功步步高升,威望直逼天家。我们需要重入东京的机会,他们也需要有旧世家领路。如此天造地设的婚姻,张月鹿,这是机会,我们不能错过。”

月鹿,是张行简的字。张月鹿,是天上的星宿,代表月亮。

这样承载着祝福的名字,已经说明了一切。

张行简回过神,微微一笑:“我没说不好,这本就是我的期待。我只是奇怪为何让我相看,二姐难道没有直接挑选好适龄的沈家娘子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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