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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吾不禁,长夜未明(252)

张文璧甚至不知,自己配合博容,放他出来,算不算错。

可这是她的兄长。

是她从小到大仰望的存在,是她漫长的将近三十年的动力。

她怎可能看着兄长被关押在那个小黑屋中,永生见不到日光呢?

此时此地,张文璧发现自己即使和博容面对面,他的斗篷那么长,她依然看不清他的脸。

张文璧说:“大哥,你走吧,走得远远的。你不要和三弟为敌了……我不想看到你们任何一个人受伤。”

博容笑了笑,他没有应她的话。

博容说:“忘了我。”

博容说:“我交给你的信,你记得到时候拿给那人看。”

张文璧孤零零地站着。

张文璧道:“你为什么不肯和三弟和解?我按照你的样子去教他,培养他,他很优秀,他对得起我们家……大哥,你们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博容回答:“何必多问。你们已经不需要我了。”

他抬头看天。

明月升起之时,光华早已掩盖日华。

张文璧:“我至今不知道你要做什么,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我只是想试着挽留你——大哥,一点机会都没有,一点可能都没有?你真的不回头,不看我们了吗?”

博容不说话。

他身上发生的故事,将被他带走,被他掩埋。就让张文璧以为,父母是好人,他是恶人吧。

博容不言不语地向前走。

他将要走入巷子拐弯时,终究忍不住回头,向身后的妹妹望了一眼。

巷子这般深,只有天上的月亮能照入。但是二人站在墙角跟,那月亮也照不到二人身上。

有光华,必有阴影。

有人要一身明澈,有人要走入地狱。

张文璧沉默地站在原地,落着泪,坚定长立,默然承受一切。

一个人拼尽全力去做一件事,可能什么都得不到。一个人拼尽全力去反抗的那所谓背叛的命运,是否本就毫无意义?

人生的意义,对他来说,过于空茫。

这本是博容要的。

但是,他仍然没有忍住——

博容沙哑着声音,问张文璧:“若是有上苍,若是有一只眼能看到一切的恩怨——在上苍眼中,我十恶不赦吗?”

张文璧此时对所有事情一无所知。

她怀中有一封信,烧得她胸膛滚烫又颤抖。她永远是张容最乖巧最听话的妹妹,她将按照他的意思,在合适的时候,交出那封信。

她一无所知。

她唯一知道的,这将是自己见到的张容的最后一面。

--

在博容离开一息后,长林等人才追到张文璧。

张文璧靠着墙,安静地落泪。她不逃不反抗不狡辩,他们反而不知如何是好。

张文璧闭眼:“你们通知我三弟吧——我大哥逃了。”

--

东京沈家气氛萎靡。

沈青梧成了刺客,沈青叶和一个杀手私奔,朝廷若不是还忌惮沈家的兵权,沈家此时上下全要入狱。

然而虽然没有入狱,沈家上下却都被软禁在家。

沈家大家长,沈青梧的父亲丢了官职,日日在家和沈母吵架。鸡飞狗跳,整个家战战兢兢,让沈琢精疲力尽。

这一晚,沈琢回到屋子,立即发现屋中多了一个人。

一个黑衣斗篷人坐在窗角,让沈琢当下去摸刀。

那人摘下斗篷,沈琢目光一缩——“博帅!”

博帅不是被关押在张家吗?怎么会出现在这里?越狱?

沈琢没来得及想这些,博容淡淡对他说:“我认识一个神医,但需要想法子让他进东京,给官家吊命。

“沈家有一个飞黄腾达、让过往罪孽既往不咎的机会。只要你接下来,听我的。按照我的计划执行,沈家有机会重振旗鼓。“

沈琢:“有机会?”

博容微笑:“输了,便身与魂俱灭,满门抄斩;赢了,就挟天子以令诸侯。沈家郎君,敢跟着我赌一把吗?”

第99章

离开姜家后,沈青梧在接下来一月内,跟张行简去了很多地方。

东京此时,气氛紧张,暗杀不断。

一位神秘的神医在沈家保护下被请入东京,未通过任何检查,便要入宫为少帝治病。

朝臣斥沈家包藏祸心,沈家出兵,直接与禁卫军为敌,在朝臣中杀出一条血路,顺利入宫。同时,沈氏拿着虎符,私自调动陇右军。

这番行径,分明有“谋反”之意。

禁卫军势力分散,敌人竟在第一时间拿下他们。朝臣们与逆贼沈氏展开唇枪舌战,待有些人反应过来,想往东京外送信,求助宰相张行简时,发现东京已经被封成一铁桶,一只蚂蚁也飞不出去。

风雨昭昭,人心惶惶。

张家门前访客络绎不绝,可惜做主的那人不在,张家门口很快重新门可罗雀。

在这般紧张氛围之下,长林在诸位死士的配合下,要亲自闯一闯博容布下的网,亲自出去,为自家郎君送到信——

是了。

如今东京情形,长林不信是沈家突然变得有勇有谋,布置精确且迅速。沈家若真有如此头脑,便不会放弃沈青梧,也不会让沈青叶离心而走。

必然是博容。

必然是博容选了沈家——博容需要兵马。

他们这些死士,没有防住博容。只好出城请郎君救东京。

可是,长林不明白:博帅到底要做什么?

杀少帝?

他随时可杀。

救少帝?

此时也未曾听闻少帝突然病愈啊。

难道博帅自己想做皇帝?

想不通。

--

东京一团乱之时,沈青梧跟着张行简,拜访各类人物。

有些名士,有些隐士;有些村夫,有些走卒。

江河浩浩,天地辽阔。

沈青梧看张行简在天未亮时登某山林三顾茅庐;在深更半夜时,看张行简与街头乞儿聊天喝酒,态度闲然。

她如旁观者一样,看他在做什么。

正如他像旁观者一样,从旁人的口中,去了解李令歌的到来为大周以南带来的影响。

他经常夜不能宿,整宿整宿地在院中踱步,时而望天沉思;他经常给不同的人写信,有时沈青梧睡一觉起来,发现他仍在苦熬。

此人性情坚忍。

沈青梧从另一个角度看张行简——

当她不是从私心角度看他,当她旁观他殚精竭虑为天下百姓在私下做的这些事,沈青梧难说毫无感触。

沈青梧一贯是自我的,自私的。

天下不在她眼中,解决了自己的麻烦,她才能睁开眼看旁人。每次助人为乐,也不过是顺手而为。

但是张行简不是。

她觉得他是没什么同情心的。

他疏离有度地看着所有人,做的所有事见的所有人,微妙地影响着整个天下的动向。他对单独个人很少表现出同情,或者说,沈青梧认为他没多少同情心。

他算的一直是全局。

有一次,沈青梧忍不住问:“你为什么这么在乎李令歌?跑遍这么多地方调查这么多,认识这么多人?谁是上位者,以你的能力,对你都没什么影响才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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