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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吾不禁,长夜未明(2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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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雾几深,沈青梧离开阁楼,走入长廊,健步如飞。

杨肃追在她身后:“将军,等等……沈青梧,你急着走什么,要去找谁?”

沈青梧走在长廊阴翳中,一重重树叶光影如水藻般在她面上、脚下浮动。她走得很快,迅速前往前面的夜宴,脑中回想着帝姬似笑非笑的表情。

沈青梧是不爱动脑子。

但她其实不蠢。

李令歌话说得半透半露,沈青梧听懂了。

张行简和孔相在朝廷斗得难解难分,张行简既不希望她站队孔相,也知道她绝不会站队他。他将她推举给帝姬,希望帝姬垂首。

将军要会打仗用兵。

将军却不能只会打仗用兵。

张行简认为,李令歌的垂首,会让沈青梧这个女将军当得更轻松些。

……所以,如今东京城都知道,是李令歌喜欢沈青梧,李令歌要让沈青梧当这个将军。

没有人知道背后有过一个张行简。

让人看不懂的月亮!他是因为她是救命恩人,还是因为她是沈青叶的姐姐?

“将军!”

身后杨肃唤声靠近,沈青梧走到长廊尽头,猝不及防看到面前华丽盛大的夜宴,看到歌台买醉,歌舞升平。

她更猝不及防的,是看到了湖边宫灯下的郎君。

张行简与官场诸人在一处,几个舞伎歌姬围着他们。其余男子皆魂不守舍地盯着美人,眉眼姝丽干净的郎君则只是与诸人说话,与诸人微笑。

他看人的眼神一贯轻柔,仿佛情深似海,实则他看牛粪恐怕也是这种眼神。

清洁与优雅让他得到娘子们的喜爱,舞伎们若有若无地接近他。他只是微笑,心不在焉。

融融月色照在他身上。

一线流光下,他静立水畔,与月融为一处,清冷皎洁,无情无欲。

“沈青梧,你发什么疯?这可不是胡闹的地方!”杨肃终于追上了沈青梧,声音因喘气微大了一些。

那处与人说话的张行简听到“沈青梧”,他噙着笑的面容抬起来,非常随意地向这个方向望了一眼。这是他一向习惯的动作,他只看一眼便会移开目光。

但是这一次,他看到了目不转睛盯着他的沈青梧。

张行简怔了一下。

隔着幽火宫灯,他看到她的眼睛像淬了冰的剑,她用森然的眼神盯着他不放。森然之余,她眼中深处又是荒芜的,似乎愤怒,也似乎委屈,还似乎是……迷惘。

张行简下巴轻绷,握着酒樽的手扣紧。

他想:她怎么了?遇到什么难题了?自己应该给她解决的差不多了啊。还是自己又哪里惹到她了?

张行简被沈青梧那种想杀了他的眼神盯着,迷茫起来,犹豫起来:他该多关心一下吗?多关心一下,让她误会,是不是不好?

灯烛荧煌,夜风寥落,一重黄叶飞落。隔着人海与曲乐声,二人静静看着彼此。

沈青梧停在长廊前的台阶上,目光忽然微微闪了一下:

张行简在看她,在思考。一位舞伎递给他一杯酒,他原先是拒绝过的,但此时他心不在焉,接过那酒一饮而尽。

郎君红润唇色被水打湿,如同桃花瓣一样。

舞伎眼睛轻轻亮起。

苍黑古柏穿廊,月光如水,沈青梧面色猛变。

她想起来这舞伎是谁了,她知道那被下药的倒霉蛋儿是谁了。她更从方才帝姬在屏风后更衣的举动、帝姬与她说话时微急躁的语气,突然明白这是怎么一回事了:

帝姬觊觎张行简,要得到张行简。

第15章

烟火在天上炸开,轰然声震。

多数人都去欣赏那烟火,张行简的眼睛亦被突然绽放的绚丽所迷。

斑斓光华后,他再看那长廊古柏下,却微微发怔。

树叶摇落,杨肃等人还没走,但是原本站在廊下的沈青梧不见了。她武艺高强,消失得干净利索,就好像从来没出现过一样。

“帝姬真是大手笔,这烟火不便宜呀。”耳边喧嚣赞叹不断。

张行简看着长廊前方的空地,有那么一瞬,心神空落落的,有些无缘无故的伤怀。

但他很快意识到自己的突兀情绪,强行让自己目光移开。

周围舞伎歌女们围着他,他继续露出与先前一般无二的温和神色,与众人一道欣赏烟火。这种岁月静好没有持续多久,张行简就感觉到了身体的不适。

起初微微燥,后来四肢缓缓燃上一重震耳欲聋的剧烈战栗感。

睁眼闭眼的短短瞬息,他闻到周遭娘子身上的胭脂香。这类寻常的香气侵入鼻端,他一时竟心如鼓擂,内衫湿了一半。

张行简向后退了半步。

他面色如常,旁边已有一舞伎伸手扶他,担忧询问:“郎君怎么了,可是身体不适?”

张行简凝视着这位舞伎。

他目若温火,神色平静,若非舞伎摸到他腕间跳得剧烈的脉搏,便要以为自己下错了药,或者药对这位郎君毫无作用。

张行简盯着这位舞伎半晌,舞伎双唇一张一合地说话间,他内衫汗湿得更厉害,不受控制的渴望让他想靠近任何一名娘子。

如此。

张行简明白怎么回事了。

他微微一笑。

舞伎出神,在他这样宽和温柔的笑意下,三魂六魄都要被他勾了去。这位郎君没有表现出被药效控制的模样,反倒是她这个下药的人红了脸,心跳剧烈两拍。

张行简:“在下有事要去更衣。”

他掉头便走,虽说走得干脆,背影却一贯沉稳,丝毫不见慌乱。

舞伎呆了一会儿,旁边同伴推她一把,几个侍女纷纷跟上去寻人:“张郎君,你不熟悉园子路径,我等带你去更衣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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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行简在陌生的浓夜深园中快走,一重重树影婆娑落在他面上。

沈青梧站在楼阁瓦檐顶,风吹袍衫,她居高观望。

她见那郎君额上渗汗,步伐平稳。

一边人在看幽幽烟火,一边有侍卫与侍女来堵他。帝姬要得到一个人,自然做些准备。

园林中不动声色的戏码在上演,张行简低声唤了一声“长林”,他那个厉害的侍卫便出现,扶住他趔趄的身子一把。

从沈青梧的方向看去,只看到张行简和长林耳语几句,长林目露惊讶,却当机立断抛却郎君,向暗夜中蠢蠢欲动包围而来的侍卫袭去。

帝姬不会让这场暗斗放到明面上。

所以长林可以在一定范围内拦住人。

而舞伎上气不接下气地追来:“三郎、三郎……”

张行简蓦地转身,迎向那个最开始的舞伎。舞伎堪堪停步,呆呆看这郎君。张行简伸手握住她手,她面红耳赤时,张行简用温温和和的笑容勾走了她的魂魄:“得罪。”

他毫不犹豫地在娘子颈上重击一下,将晕倒的娘子塞入灌木下。

做完这些,他步伐抖一下,肩膀微微发颤,侧过脸深呼吸,正朝着沈青梧能看到的方向。

还有脚步声在后追逐而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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