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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吾不禁,长夜未明(183)

他怀里的新嫁娘依偎着他,动也不动。

沈母忍怒得牙齿要快咬碎:“张月鹿!”

宫里出来的嬷嬷与喜婆婆们连忙冲过来,推开张行简,隔开张行简和新嫁娘的距离,将皇后扶稳。

那准皇后冲她们怯怯摆手,娇弱模样,与往日的沈青叶不说五成像,恐怕是一成都没学到的。

张行简沉默看着。

那些嬷嬷们在混乱中安慰皇后,又转过身摆出笑脸,对张相说:“相爷放心,我们早就检查过了,皇后的衣着是没问题的。眼看吉时要到了,咱们快出门吧,莫让官家等得不耐烦了。”

张行简垂下眼。

他无声笑了一笑。

他似乎很无奈:“好吧。”

--

沈青梧平安地坐上檐子,隔着珠翠帷帐,看那翻身上马、上身昂扬的张行简。

她微有得意。

她在心中冷笑:笨蛋张行简。

张行简蓦地回头,向帷帐方向看来。

沈青梧一时心脏绷起,几乎疑心他看到了自己。但这不可能,隔着帷帐,他武功又不高,他怎么可能一眼看到自己?

张行简说:“皇后殿下,你可想好了——当真要入宫?”

他轻声:“若殿下想反悔,如今还有机会——”

坐在檐子上的沈青梧不搭理他。

其他跟着张行简迎亲的几位朝臣面色大变,快吓死了:“相爷!”

——这话可不能乱说!

若听在不知情的人耳中,还以为相爷要带着新嫁娘私奔,耍少帝一通呢。

张行简叹口气,笑一笑,宽慰自己的同僚。

沈青梧心情平静地坐在檐子上,脑中开始演示自己的刺杀计划。

出了沈家门,春雨霏霏,润雨如新。

礼乐声变得轻快,卤部仪仗开道,沈青梧想了一会儿自己的刺杀计划,觉得没有疏漏后,便开始盯着张行简的背影走神。

他好像瘦了很多哎。

但是长得俊逸的郎君总是得天独厚,羸弱有羸弱的美,清逸有清逸的美。这位背影清拔如鹤的郎君,若真是新婚夫君……

沈青梧心脏砰地疾跳几下。

她习惯性地拉回自己跳跃的思维,而正是这习惯性地制止自己乱想的行为,让她发现——进宫路不对。

这不是进宫的路。

这是围着东京外城在一圈圈地转,沿着汴梁河,越转离皇城越远……沈青梧从小在东京长大,她哪里会看不出来?

沈青梧眸子眯起,盯着张行简的目光,快要将他戳死。

她在这一瞬间便知道,行动泄露,或者被张行简猜出来了。

她也霎时明白张行简为何要查新嫁娘——若不是她机智地扑入他怀中,顺手用指风撞开了屏风,她少不得真要在还没出门的时候,就被张行简揭穿了。

但是幸好,今日的局,沈青梧只是那个杀手。她是执行计划的人,身后跟张行简作对的人,多着呢。

沈青梧就这么沉着气,坐在檐子上,且看张行简要如何拖延时间。

一列骑士从街角擦入,其中有长林的身影。

长林掠入仪仗队,朝那坐着皇后的檐子瞥了一眼,马凑到郎君身边,低声告诉郎君:“郎君,情势不好——你恐怕得回府一趟,他们扮成乞丐,在围攻张家。”

张行简微笑:“攻吧。”

长林:“人数众多!越来越多的人包围张家,属下带人与他们打,发现他们要么武功高强,要么一招一式都是军中练出来的……全部都是!”

张行简皱一下眉。

他在一瞬间回头,目光复杂地看一眼檐子。

长林仍在耳边急切:“那么多武功好手围攻张家,张家不能被攻下——博帅被关在我们家,不管是博帅被他们救走,还是他们见势不妙,说出博帅就是张家大郎的身份……局势都不利于我们。

“郎君,这边事你不能管了。你应该与属下回去,亲自主持张家,不能让他们找到博帅。”

张行简喃声:“多少人手?”

长林说了一个数。

张行简诧异。

这个数目太多,这几个月东京人员流动,并未发生明显变化,说明对方一直控着一个数。张行简心中早有算计,就算他们今日要帮沈青叶逃离,出动的人不可能太多。

但是如今这个数量,与长林所说的攻打张家的人数,几乎对上了。

那就说明,所有放进来的敌人,全在张家那边。这边只有一个人——

这边行事的,竟然只有一个人!

一个人对千军万马……她不想活了吗?!

张行简目光如冰,盯着檐子。

檐子中的沈青梧,一瞬间觉得张行简透过帷帐看过来的目光,如锋刃一般,还带着些怒。

沈青梧绷直后背,等着战斗。

但是张行简又将他的怒火压了回去。

绯雨落到他秀气浓长的黑睫上,他的眼睛像清水一样透亮剔透,盯着檐子看了许久。

张行简收回目光,嘱咐长林,嘱咐跟随自己的其他官员:“在下家中出了些事,先走一步。诸位郎君迎新后到宫门前,且先等等在下。

“告诉少帝,宰相不在,无论任何原因,典仪都不能提前。”

张行简盯着檐子,一字一句:“为了典仪不出错,请官家一步都不要靠近皇后。”

几位年轻大臣礼貌而谦恭地目送张相远去,心中生羡。

坐在檐子里的沈青梧耳力太好,听到他们讨论——

“我等什么时候才能拜相啊?”

“张相哪里都好,就是神神叨叨,太过霸道。他不在,就不许典仪进行,话传到官家耳边,官家又要生气了。”

沈青梧掏掏耳朵。

生气?

太好了。

--

众大臣陪着少帝站在冷雨中,一同等张相的归来。

坐在檐子里的沈青梧心平气和地数着宫门前浩浩荡荡的人头,陪他们一起坐着。

气氛僵凝。

少帝面上神情越来越不耐烦。

在这个关头,天边突然升起一响箭,“砰”的一声,宛如礼乐仪式,却是这声响箭升空后,檐子里的沈青梧立刻坐直。

沈青梧捏着嗓子,掀开垂帘,召唤陪自己一路的宫中老嬷嬷:“嬷嬷,相爷不回来,难道我就一直进不了宫吗?”

嬷嬷很为难:“殿下,再等等……”

沈青梧柔声细语,挤不出眼泪,挤出两声哽咽:“雨一直下,嬷嬷也知道,我身体不好,我有些受不住……能不能请官家过来,我与官家说两句话,求一求官家呢?”

嬷嬷当然希望未来皇后能够拢住少帝的心。

嬷嬷去请少帝,少帝虽不淋雨,却也等得火气连连。封后大典吉时已经错过一次,再错过第二次,他这个皇帝还有什么威信?

莫非这是张行简给他的下马威?

莫非张行简是告诉他,就算他顺利登基,他也别想为所欲为?

少帝脸色越来越青,周围大臣咳嗽着想劝两句,被少帝手一抬,拉下去挨板子去了。在这般压抑气氛下,嬷嬷来请少帝,说新后有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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