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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山为簪(93)

作者: 陈浮浪 阅读记录

张鸿瞬间明白了, 大大点了个头。

“现在看来也挺要命啊。”何三看向屋里裹着个纱布办公的顾安南, 愁得两手直拍:“他再这么干下去就得死球了吧?你看他那鬼一样的脸色!他要是嘎了咱们跟着谁干?刚打下来的牧州谁管?!”

“呦,”张鸿微笑, 目光越过何三向后看去:“银烟大师来啦!”

银烟和尚已经趁乱洗涮干净, 又换了一身银色僧衣, 活脱脱像朵安静优美的小莲花。他捻着佛珠向二人点头为礼,而后施施然走到了顾安南身后。

张鸿对何三自信地说道:“我请大师过来正是为了此事。大师说他自有劝大帅休息的妙法,我等静候便是。”

本着对佛子的绝对信任,两位军师齐齐歪着脖子透过窗缝往里看;何三甚至已经做好了接受这位同为“宗教服务者”的精神洗礼。

银烟和尚走到顾安南身前:“大帅。”

顾安南手中笔唰唰批过,头也不抬。

银烟和尚一指门外:“咦?殿下回来了?”

顾安南抬头去看,冷不防银烟大师广袖一挥——门外的何三张鸿眼看着大师袖子里飞出一段颤颤巍巍的赤色粉末糊到了顾安南脸上,齐齐倒吸了一口凉气!

迷烟?!

银烟大师竟然还会迷烟这种下三滥?!

顾安南双目大睁:“……你?!”

然后他维持着这个姿势,直挺挺地一头栽倒在桌上,半张脸还糊进了砚台的墨水里。

银烟和尚出来说:“阿弥陀佛,两位所托之事,和尚已经办好了。”

张鸿和何三仍在震惊,何三的表情里简直写满了“一言难尽”:“怎么做到的?”

银烟和尚不知道刚才门被留了缝,高深莫测地微笑道:“自然是大帅感于佛法,如今已经在休息了。”

张鸿何三:“……”

张鸿送银烟大师出门,忍了半天,还是没忍住问道:“听闻大师曾在古州对海讲经,平定了狂风巨浪,究竟是怎么做到的?难道也是靠……佛法高深?”

“哦那倒不是,”银烟大师手里佛珠转了转:“和尚略通天文,当日是已经算到台风要走了,所以才去古州混口饭吃。”

张鸿嘴角抽搐:“大师,真是高人。”

闲话暂且不提,且说当日送走了陆银烟,两个军师就赶紧将自家大帅洗洗干净送去床|上挺尸了,又调了一整队的亲卫在外头守着不叫任何人打扰。

他们两个一头扎进了繁杂的公务里,两个大男人谁也没想到需要给被迫沉睡的顾安南留一个丫鬟小厮什么的,导致他在睡了一天一夜之后,活生生从梦境里渴醒了。

醒来时正是午后。

顾安南睡着的姿势不太对,整个后脖颈都是麻的,自己撑着身体半躺着挺尸,目光越过了床帘往外看,想瞧瞧是什么时辰了。

“啊,”然后他看着眼前的景象默默地想:“原来我是死了。”

因为在他的概念里,如果活着,不该看到这么令人心动的景色。

冬日阳光温煦,他所在的内室干燥温暖,木地板温温润润,泛着一层古朴的光辉;内外室之间隔着一道圆拱形的镂空隔断,透过这层似有还无的遮挡,能看见外间的模样——

一张小摇椅,一只熬药的小炉子;摇椅上还躺着个乌发半散,正在合眼休息的美人。

是暮芸。

她看起来累极了,唇色格外淡薄,睫毛不住颤动,睡得也不大安稳。

这一刻,有阳光从窗户的缝隙钻进来,流连在她脸侧,将少女面颊上细微到难以察觉的绒毛都覆上了一层光亮,颤动的睫毛如同蝶翼,让人有种想要亲庡㳸吻的冲动。

从顾安南的少年时代起,他曾无数次梦到这个安静的午后,但他从没奢求过这一切会是真的。他这一生吃过太多的苦头,以至于当他最想要的愿景突然出现在眼前时,他以为自己是死了。

是因为死了,且有点微薄的功德,老天才让他能再见她一面。

“嗤嗤——”

药炉沸腾起来,溢出的水被火激出呲呲的响声,顾安南背上的刀伤钻心地疼起来,直到此刻他才意识到自己原来活着。

这里是牧州。

暮芸……回来了。

“什么?主母回来了?哪个主母?裴璐还是……殿下!”何三的声音从院外咋咋呼呼地响起来:“真的假的!怎么可能?!”

顾安南在心里骂了一万遍王八蛋,却赶在暮芸醒过来之前以最快速度躺了回去。

门扉吱嘎响动。

何三:“殿下怎么……是,他一直没醒,咱们出去说吧……”他絮絮叨叨了一万句没用的话,而后终于问了一句关键的:“主母这次就不走了吧?”

闭着眼的顾安南竖起耳朵。

“嗯,”暮芸的声音还是那样慢条斯理的清贵味,另混着一种曾经迷死他的娇柔:“除非你们大帅赶我。”

是以几日之后,自认已经死心的顾安南面对着“别后初见”的暮芸,本想说:“你爱去哪去哪,以后和我再没有半点关系。”

可话到嘴边,他突然审慎起来。

“爱去哪去哪”算不算是赶呢?

如果自己赶了,她是不是立时要走?

“不行,她还得留下给我当活招牌,帮我收服民心,招揽那一十三个州府。”顾大帅在心里找了几个说服自己的理由:“是的,我留下她,全然是为了我的事业。”

于是他非常慎重地说道:“你留下来做我的军师。”

天知道这虽然是个肯定句,但当暮芸真的点头的时候,他其实是大大松了口气的。

之后的几天里,他天天听着属下汇报暮芸的动向,听她见了什么人,说了什么话,和张鸿他们做了什么决策,打算给自己提出什么建议;也“偶尔”问问她吃了什么,喝了什么,买的那个三进宅子在哪里,钱够不够花之类的。

顾大帅:“我问她钱够不够花那是因为!”

在武将会议上被问得噎住的顾大帅一时词穷,而后一拍桌道:“没钱花岂不丢了我顾家军的脸面?”

铁三石咂摸咂摸嘴:“啥?咱顾家军还有脸面这种稀罕物?”

顾安南扔了个砚台过去,铁三石笑嘻嘻接着。

张鸿在旁边笑:“大帅放心吧,等通商策定下来,咱们这二十多万的人马再怎么花用也够了。而且殿下有的是钱——她是明菀钱庄的东家,大帅不知道吗?”

顾安南:“……”

还真不知道。

关于暮芸,他本来自以为没人比他更了解;咸阳被捅刀之后,却发现自己好像根本就没认识过她;再后来在北烟草原上重逢,他以为自己终于窥见了一点暮芸真实的样子;可经过白虹别庄之后,他发现自己又不知道了。

正如此时此刻,他不明白暮芸为什么要送给他一枝梅花。

“这是作甚?”

天光大亮,顾安南终于“意外地”遇到了从小宅院里出来遛弯的暮芸。他骑上了自己那匹杂毛马,点了两个副将,准备去衙署给牧州的百官重新安排职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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