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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山为簪(85)

作者: 陈浮浪 阅读记录

“禾小子,看你哥哥这一箭怎么样?还不肯服气是吧?不肯就再来一箭!”里头一个中气十足的男人声音道:“谁先将擅闯进来的贼头射下来,谁便跪下给对方磕三个响头如何?”

看来里边不知道外头来的是谁,大概以为是个不懂事闯进来的毛头小子。

不过这地界还有谁会不懂他们牧州当地的规矩?不懂规矩闯进来的,自然都是他顾家军的人。

“听声音,方才这人应当是沈明璋。”曾华下了马为顾安南牵辔,低声道:“沈家世代居于牧州,田产铺子无数,他家有许多子孙在牧州官衙里当差,沈明璋是这一代的长房嫡次子,出来做了太极营的教头。”

顾安南头也不回,伸手接住了姚谅从身后递过来的铁箭,定性道:“地头蛇。”

“正是。”曾华尽职尽责地说道:“此人仗着武艺强悍,又有倚仗,从前符盈虚活着的时候也没怎么收敛,为人十分强横霸道。”

营地里另一人笑了起来,声音清亮亮的,尾音低沉,听着就带一股子年少风流的味:“瞧沈二哥这话说的,小弟就是个枕红睡玉的废物,哪能比得上?”

而后他开弓一箭,不偏不倚地射中了天边一只南飞大雁;那雁在众人眼前打了个璇,直直落在了校场西边的空地上。

话说得客气,手腕却很毒。

看似示弱,实则是当面扇了沈明璋好大一个巴掌!

雁落地时发出的哀鸣,刚好应上禾珏口中最后一个字:“不过,听说咱们太极营的新统领就要来了。咱们哥儿几个就别献丑啦。”

禾珏的拥趸们爆发出大呼小叫的喝彩声。

“这位小公子姓禾名珏,也是世家子。禾家前些年在京郊万年一带活动,长安那边出了岔子才过来的。”曾华低声道:“不过禾珏母亲受过诰命,封地也在牧州境内,因此他也算牧州世家圈子里的人。”

姚谅在后头听了半天,揉着手腕上前问道:“咦?那他们合该是一伙的才是!为什么又在这较劲?”

曾华眼中现出讥讽的神色:“虎豹豺狼死了,地上的腐肉却还在;这些个乌鸦老鸨等候多时,自然是要掐架分东西吃的。”

他话音未落,里面沈明璋便大喝了一声:“好!看来禾小子今天是要见真章了!不如这样——”

令人牙酸的开弓声响起。

“咱们就来比比,谁先射中外头那不懂事的孙子如何!”

禾珏笑道:“便依哥哥的意思。”

姚谅怒道:“这也太嚣张了,又不是在战场上,怎么能随便用人命做赌?”他蹬蹬蹬下了马朝顾安南快步走过来:“师父,你先躲躲,我这就进去同他们说……”

“嘘。”

顾安南手掌在少年头顶轻轻一按,另一手将那铁箭吊儿郎当地一转,嘴角勾起笑意,若不是眼睛还是那样戾气分明,他看起来几乎像是当年长安城里风流无匹的金吾卫了。

“便宜徒弟,”他将那铁箭在手中一掂,投壶似地往前比了比:“今天师父教你点新花样!”

话音出口的同时,里面沈明璋手中的重弓唰然出箭;顾安南也不用弓,就这么徒手往前一扔!

两支同出一处的铁箭在空中针尖对麦芒地稳稳撞上!顾安南徒手掷箭,不但准头精确到了可怕的地步,就连力道也大到止不住!

就在此时,禾珏的箭也已经到了,他用的是寻常木箭,威势却并不比沈明璋的小,说时迟那时快,奔着曾华的方向直飞而来!

曾华瞳孔皱缩,在这电光火石之间,他甚至来不及闪躲,眼中那惊天一箭浓缩成一个小点直直飞来——

“着!”

马上的顾安南笑着喝了一声,弯腰轻巧地一捞,像根柔韧的翠竹,威势滔天的木箭在他拇指和十指中间打了个转,生生在距离曾华眼睛不到一寸的地方被他捞了回来,而后又是看也不看地一掷。

校场之上,期待着外面惨叫声的众将士纷纷愕然,只见沈将军的三石弓弓弦犹颤,箭却不知怎地自己飞了回来!回时去势不减,竟是一箭崩碎了沈明璋的发冠!

这厢沈明璋披头散发,目眦欲裂;那厢禾珏也没好到哪里去,木箭从沙袋中直飞而回,流星追月般朝着他胸口奔了过去——若不是他练过些许躲避身法,这一下只怕连衣裳都要给穿破了!

这一下谁也没想到,外头顾家军随便一个来传口信的人竟有如此身手!大家都是行伍之人,最认身上功夫——

当下沈明璋的亲信大声怒骂,禾珏的拥趸大呼小叫地问他是否被伤到,剩下的大多数人一时热血上头,都跟着没命地喝彩,直喊着外头的兄弟快快进来,都要见见这位从未露过面的“神箭手”。

沈明璋挥手不让人碰他,骑在马上喊得就像个被人扒了衣裳的小媳妇:“去他娘的!去将外边那狗胆包天的东西给老子抓进来!在这牧州地界上竟然还有敢对着你沈爷爷开弓的王八羔……”

就在此时,被垒成一层墙的沙石袋终于不堪连连被穿透的重负,哗啦啦倒塌开了。

露出了后面气得满脸通红的姚谅,劫后余生满脸惊恐的曾华——

还有骑在马上,正在活动筋骨的顾安南。

沈明璋见了他的面,一句粗话憋在腔子里,生生不敢再吐露半个字,直憋得脸色都在发紫;碎了的发冠还剩下半块,随着他低头的动作,噗地一下砸在了他自家的鼻梁上。

顾安南对着呆若木鸡的众将士吹了声流氓哨,这英俊的混不吝笑骂道:“愣着作甚,各位军爷不是要见见我么?”

禾珏一声大笑,下马拜倒:“太极营粮草参事禾珏,见过顾大帅!”

将领们被这一声提了醒,纷纷缓过神来,背后瞬间起了一层白毛汗,呼啦啦跪成了一片:“下官见过大帅!”

作者有话说:

小剧场:

很多年前。

十几岁的顾安南和六十多岁的海汝峰隐居在长安菜花巷。

“老头儿,”少年金吾卫嘴里叼着朵小黄花骑在墙头上:“百步之外我能射柳,你信不信?”

“射个鬼。”海圣人抓了抓头发,把小板凳换了个方向继续晾干菜:“滚滚滚,挡着我光了。”

少年顾安南从兜里捞出一把小石子:“唔,你不信。”

海圣人:“小兔崽子,教你诗书听不进去,学这些粗……嗳嗳!别打我干菜!”

小石子携着破风之声,精准地洞穿了一个又一个的芥菜疙瘩。

“顾安南!”菜花巷里爆发出老人洪亮的骂:“给老子下来!!把盐铁论给老子抄!十!遍!”

多年之后,长安为反贼楚淮所破,宫中御厨大多已然流亡,剩下几个有骨气的,宁死也不肯给楚淮开灶。

楚淮的几个亲兵一时找不到适口的饭食,又恐长安民间厨子知道是给都督做饭,往里投毒;便只得在一个荒僻院子里翻出了一缸陈年老咸菜,验过无毒,令人收拾好了送到了他们都督的早饭桌子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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