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灯
护眼
字体:

江山为簪(153)

作者: 陈浮浪 阅读记录

钟夫人目光微震。

暮芸语气平静:“琏妃的亲生子五岁时,令侍从打断了我十皇兄的腿,然后骑在他的脖子上玩耍,甚至还在他身上便溺,极尽侮辱之可能。如果不是当时做皇子伴读的白家嫡子意外闯了进来,那天我大哥就会死在宫闱当中。”

钟夫人脚步一顿。

暮芸一母同胞的大哥就是先帝,他登基之前竟还受过如此羞辱?

钟夫人蹙眉:“后来没再听说这位小皇子的消息。”

“对呀,”暮芸嘴角弯起一个美丽又血腥的弧度:“因为被沉井了嘛。”

钟夫人感到一股强烈的寒意窜上脊背。

那小皇子才多大?八成是受别人蛊惑才这样对待养兄,算算时间,这孩子被沉井的时候可能只有十二三。

钟夫人眼底压着不怎么明显的憎恶:“看来宫闱中一向有虐杀孩子的惯例了。”

“我只是想说,普天下凡是做义子的,就没有不防着亲生儿子的。”暮芸耳尖动了动,语气里带着带点微妙的恶意,却又好似命运的预告:“如果我大哥没有先下手,我就会亲手杀了琏妃的亲生子。”

钟夫人看向她的目光中带上了细微的不可置信,对“蛇蝎美人”四个字有了强烈的认识。

“你拿钟褚当亲生儿子,”暮芸淡声笑道:“只怕褚公子天天都在怕那个亲生儿子回来呢。”

钟夫人心下微动。

她不由得想起那日在密室之外,钟褚隐带痛恨的目光——‘母亲,你是不是找到那个亲生子了?’

钟夫人的心跳都快了几分,语气却越发坚定:“我儿卢赫不会再回来了,褚儿也没什么好担心的。帝姬,话都说到这个地步了,你还不打算告诉我赫儿的事吗?!”

木栈道行至尽头,竟是别有洞天,层层梅枝掩映之外,竟是钟灵毓秀的钟府内湖。湖上的回榔桥上下分作两层,精致错落,却又没有掩住湖景本身的开阔,设计者实在是妙手匠心,令人叹服。

她们在廊桥上的小亭坐定。

“当年被送进京城做质子的世家子有很多,不止卢赫一个。”暮芸的手指沾染了腊梅的汁液,她借着这点柔润的芳香在桌面上一点:“进京后,他们被统一安排在皇宫外城一个叫轻桃司的地方。”

钟夫人的手指紧紧攥了起来,指甲已经扎入皮肉,渗出血色,她却毫无所觉:“然后呢。”

“拜月节天灯误燃,”暮芸眼中仿佛现出了数年前那场惊天动地的大火:“轻桃司走水,无人幸免。”

钟夫人手一松,茶盏跌在地上,发出清脆的一声响。她脊背弯了,眼前发黑,一下跌跪在了冰冷的地面上。没有她的指示,婢仆们不敢上前搀扶,只能在廊桥外远远地担心。

“何必呢,”暮芸手中仍捧着小手炉,安然地坐着:“卢大公子走了这么多年,和你分别时尚是婴孩,又能有多少感情,你还记得他长什么样子吗?”

钟夫人一手死死扶着桌面,一点点坐了回来,右手在胸前微微弯着,好似那个柔软的小生命还留存在她的臂弯。

“我当然记得,”钟夫人闭了闭眼,只要一闭眼,就还能看见儿子的模样,这冰冷枯槁的夫人语气温柔地说道:“每天每天都记得。”

她的赫儿很可爱,也很特别。

他左眼下有颗很轻很浅的小红痣,将来奈何桥上,或是投生来世,她一定一眼就能认出他。

“如果殿下是想对我和褚儿挑拨离间,那还是趁早死了这条心。”钟夫人闭了闭眼,再睁开时,又成了吴苏高高在上的主人:“听闻海圣人是牧公的授业恩师,牧公待他如同生父,可是真的?”

暮芸接过茶盏,却没喝:“是啊。”

钟夫人语出惊人:“海汝峰视我如仇雠,他的学生自然也不会与我真心合作。”

有仇?

海圣人那老头虽然言辞犀利,但为人其实很厚道,并没有多少实质上的仇家——更何况钟夫人同他八竿子也打不着,怎么就能结上仇呢?!

这一环连暮芸也不知道。

她心思电转:“是你?!”

钟夫人:“反应真快啊。”

“怪不得崖州的山匪水匪来得那么突然,”暮芸一通百通,语速飞快:“是你在背后资助对不对?!”

------

崖州平县。

“竟然是吴苏来的钱!”徐青树抖着银烟和尚刚刚从牧州送来的信报,不可置信地怒道:“那姓钟的婆娘究竟要做什么?!她疯了不成!”

银烟和尚念了声佛,叫他悄声些:“大帅还在外头清创口,小将军别惹他心烦。”

徐青树连连点头表示知道,却仍忍不住一撩帐帘蹲在他家顾大帅旁边,闷声闷气道:“大帅,你看看这?!”

顾安南左臂上刚中了一箭,脸上有些苍白。

此刻他正坐在帐篷外的篝火边半阖着眼休息,闻言大掌平着往徐青树脸上一推,像按小狗似地按住了他:“闭嘴——就让你大帅歇歇不成吗?”

他这样斜着睨过来时,一张俊脸尤为深刻立体,徐青树看他脸上还有迸溅上的血迹,赶紧去洗了条热布巾来给他擦。

“咦?”徐青树忽然指向他左眼下方的一个小小红印:“这怎么擦不掉?”

小小的一颗,如血如墨,衬在黑白分明的眼下——

如神明的触摸。

第91章 风云出我辈(十一)

“嗯?”顾安南抬手摸了摸, 觉得有点痒,但也没当回事,乐颠颠道:“我都快而立了, 竟然还长这种小孩东西?你大帅果然青春不老哇。”

他身边还有一个人,是今天奉命从另一侧一起围攻山匪的沈明璋。他垂头丧气地坐在顾安南旁边, 极其小心地给顾安南拔了箭,又撒上药粉开始包扎。

“长个痘有什么好得意的。”沈明璋眼睛红得充了血, 别扭地骂道:“别来回动!药都洒歪了!”

顾安南任由他拔箭,眉头都不皱一下,抬手拍拍他脖子道:“不就替你挡一箭,至于感动成这样吗?”

沈明璋几个月前还是风度翩翩的儒将, 如今进了顾家军, 早就记不得体面两个字怎么写了,闻言怒道:“你傻吗!这箭上有毒!谁让你给我挡了?!你死了牧州怎么办?”

“说点吉利话来听听, 别老死来死去的。”顾安南嘴角挑着,明明脸上没什么血色,却依然是那副混不吝的做派:“瞧见里头的迷烟大师了吧?之前他给我调过, 放心吧,一般的毒轻易毒不死你大帅。”

他自己说完又开始乐呵,伸出两根手指道:“除非二斤□□——二斤呐, 都能做成一碗粥喽!”

顾安南这样子十足嘴欠, 沈明璋却一言不发。

方才在那看不见光的山坳子里, 当胸一箭飞过来的时候沈明璋都觉得自己要完了——这些山匪有自己特制的毒, 已经有不少将士都倒在这上头了。

不料千钧一发之际,顾安南竟猛地给了他一脚, 将他整个人狠狠踩在地上。沈明璋整个脑子都是懵的, 一抬头去看见黑布蒙眼的顾大帅肩臂上扎着那只要命的箭, 手中滴着血的宙沉稳稳当当地挡在了自己身前。

上一篇:拥朱羲 下一篇:逐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