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除了我所有人都吃错药了(11)

作者: 竹岚月 阅读记录

他这话中规中矩,可柳明修却道:“不必巧言,一日为师,教人是为职责,需得有始有终。我只问你最后一日的课业可曾看了?”

手指暗自攥紧了,赵泽瑜道:“是,学生读过了。”

最后一日柳明修给赵泽瑜的是荀子的臣道篇。

当时应着赵泽瑾所求,柳明修捏着鼻子收下了赵泽瑜,一同上了一个月后,柳明修言赵泽瑜所学薄弱,需与赵泽瑾分开授课。

从单独受教的第一日起,赵泽瑜便明白了柳师傅为何要分开授课。

柳明修教给赵泽瑾的是为君之道,而教给赵泽瑜的是为臣之道。

在柳明修面前,赵泽瑜总觉得自己像是赤//身/裸//体一般,似乎各种心思被看得格外分明。

“好,那你可明白?”

赵泽瑜知晓柳明修是在敲打他。深宫中出来的人,心思比较细密。赵泽瑜也不能免俗,故而同兄长相比,便时时觉得自己龌龊。

然则这些心思已然随着少时经历一同浸入了他的骨髓,想要驱除那便也只有抽筋剥骨了。

柳明修清高一世,学问昭著,自然是看不顺他这点蝇营狗苟的小心思,却也只能为着得意弟子教授这么个玷污纸笔的皇子。

这一次的圣旨突如其来,也难怪他怀疑赵泽瑜是否用了什么不正当的手段向陛下谄媚,化作了捅向秦王的刀子。

赵泽瑜并不在意柳明修怎样看他,正待回答却听赵泽瑾突然道:“老师。”

他言语中是不容置疑的拒绝之意,柳明修并不惧他,“殿下,只是一个回答。”

眼见两人互不相让,赵泽瑜无奈地拉了拉赵泽瑾的袖子。

赵泽瑾先行结束了这种对峙的氛围,揉了揉眉心:“老师,是我方才无礼了。”

柳明修刚刚有些欣慰,便见赵泽瑾灼灼目光直视着他:“但是老师,小瑜是我弟弟,我希望你能明白,他与我,不分彼此,如同一体。”

书房的门“哐”的一声,砸得临近的窗纸都震得声势浩大,这是赵泽瑜头一次看见兄长顶撞柳师傅,也是他头一次看见文人摔门。

他跪坐在赵泽瑾身后,替他缓缓揉着太阳穴,不赞同地道:“兄长今日对柳师态度为何如此生硬?”

第8章 珍视、心机

赵泽瑜的手指仿佛有某种镇定人心的能力,赵泽瑾心中隐隐燃烧的暗焰被这小东西绕得轻了几分。

他闭目道:“老师待你终归是严苛了些,还有些偏见,你不生气?”

赵泽瑜感觉他哥这样颇像个护着崽儿的大猫,炸了一身的毛,忍不住笑得漏了气。

见自家弟弟这样,赵泽瑾有点忧愁:听他说老师不喜他,他反而还笑得这么开心,也不知是傻还是心大。

虽说就算是个小傻子他也养得了,但总归还是精明点好。

人太傻了,心太大了,这明枪暗箭都不在意,活不长久。

赵泽瑜摆摆手:“兄长,您忘了,柳师从未应过收我为弟子。我不交束脩,却得其教诲,纵使他对我有些意见又有何妨?”

后一句不大成体统,他便也索性没说。柳师的才学天下闻名,他敬重归敬重,但他又不是兄长,对自己什么看法有什么可在意的?

左右他待兄长实心实意便好。

这一瞬间,赵泽瑾心中复杂极了,他不知是该为弟弟胸襟宽广而自豪,还是该扯着这小混蛋把“在意你自己”这几个字楔到他脑袋里骨头上。

赵泽瑜反过来劝他:“兄长,柳师是你的师长,名满天下,你不该因为区区小事就对他怒目而视、言辞锋利,传出去于你名声有碍。”

最后几个字他不由自主地越来越低,因为他哥堪称恨铁不成钢的目光就快把他盯成筛子了。

他实在不知道他哥今天怎么这么喜怒无常,跟他在外边时武清锋家那祖宗猫一样,一言不合就蹲在武器架上一脸高贵冷艳,就是这副尔等凡人还不快来哄朕的祖宗做派。

他跟那猫殊死搏斗了几百回,除了得了一身猫爪印、一袖子流苏条,就是被武清锋这重猫轻友的东西挪了个院子。

对他哥他可不敢这么放肆,只好学着武清锋伺候那祖宗的做派,上手在他哥手上捋了两下,先顺毛然后道:“哥,我愚钝,我说错什么了吗?”

赵泽瑾感觉自己已经让这小子气成了街边蒸馒头那冒气的蒸锅,还是不带眼的。

毕竟他自己也知道他这气生得很没有道理,如今一切都没有发生,柳明修素来以性情古怪闻名,恃才傲物得有凭有据,就算是自己也没有要求他一定要对小瑜毕恭毕敬的道理。

平心而论,上一世之事不该迁怒到这一世,然而……

他继位之后,尊柳明修为帝师,许其开山立派,众人皆以为柳明修会一飞冲天、飞黄腾达,却不料他转身便请了辞,终身再不入帝都。

柳明修门下学生无数,多得栋梁之才,可他本人却再不曾见过赵泽瑾。

民间多赞其只为太平盛世,功成身退,不恋栈权位,但实际却并非如此。

在知道一切后赵泽瑾曾单独召见柳明修,这世上一切尊荣名位他都可以回报给这段师徒情分,但他永远都不会原谅他的老师,此生永不相见。

那么这一世呢?

泽瑜,如果当世事当世了,你会怪兄长吗?

都不必问,他知道以自家弟弟的想法,他应当是从来都不曾怪过柳明修,甚至若是上一世的他知道了,或许还会劝自己柳明修有大才,更有多年扶持之恩,不值得也不应该因为他而疏远帝师。

多理智、多包容、多识大体啊。谁人能不说一句此人胸襟宽广、有君子之风、知人善用、无私奉献?

可他呢?

他几乎要生出一股怨愤来,想问一问这位事了拂衣去、魂归北原去的英雄,看着他在往后余生中肝肠寸断、看着他于良宵佳节之时在他灵前独酌时是不是有大仇得报之感,不然怎么故人一次都不肯入梦?

然而他这怨愤也无处可送,只好成年累月地冲着自己反噬。

赵泽瑾冷笑一声:“小事吗?那在八殿下眼中什么是大事?”

赵泽瑜让他殿跪下去了,发现自己同猫这种东西恐怕是有宿怨,不然怎么服个软还把猫服得龇牙咧嘴了。

见他还敢跪,赵泽瑾一把把人提溜起来摁在了椅子上,气得太阳穴直跳。

赵泽瑜身量还是少年,面对他哥的淫威只好把自己团成一团缩在椅子上,可怜巴巴地不时抬眼眼巴巴地瞧着兄长。

赵泽瑾定了定神,努力劝说自己这小混蛋还小,现在扳他那个凡事以兄长为重的臭毛病还来得及,不能急躁。

他平心静气地问:“小瑜,我问你,若我府中有一谋士得重用,却待我珍视之人鄙薄难堪,你说我该如何做?”

能在这皇宫中无依无靠平安长大的人没有蠢货,更何况是赵泽瑜这种心有八百窍的人。

可“珍视”这种词太过陌生,便是从前他知道兄长待他好,却也心知肚明这不过是兄长对同源血脉的心慈,是因为怜悯,并不是多么特殊的感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