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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暮光]血与火(59)+番外

作者: 耳丰 阅读记录

我跪在祭司面前,她纤弱的手伸出,放在我的头顶,她与别的人类并无一二,声音也是。

“战神之子,阿纳克斯,你是迈锡尼的荣光,你将重新拿起宝剑,你的骏马驰骋在这片土地之上,你无人能敌。”

王很高兴,他让我接受这番预言并感谢神明,他要求我立誓,让我保护祭司爱葛妮丝,就像我保护迈锡尼一样,因为她的话语决定着我的胜负,有了她,王就拥有了命运。

爱葛妮丝的出现令王城百姓的热情空前地高涨,每日,前来参拜的船只从岛上排到对岸,贡品堆积不下,有些滑落到海里。神明并不会发火,因为爱葛妮丝会安抚他们。

她坐在高台上接受人们的膜拜,我站在她身边守卫着她的安全,多数时候我们像两尊雕塑,一动不动。

她像一个木雕的玩偶,只在必要的时候被神明附身,我以为她除了占卜之言什么都不会说,但那天她开口了。

我在树林中训练了一天,浑身沾染了泥土和草木,等我走到高台之侧时,我听到她问我。

“月桂花开了吗?”

我不清楚是谁在说话,是人类还是神明,透过帷幔我能看到她的眼睛是绿色的,她们正看着我,十分好奇。

“是的。”我回答。

“你闻起来像月桂树。”

她不再看我,目视前方,恢复了神使端庄的姿态,她伸出手接受民众的亲吻,一如既往。

这是我与她的第一次对话。

祭司的力量令迈锡尼的强盛到达了定点,我知道这些不过是空中阁楼,真正有力的话语是战士手中的剑,我们很快迎来了更多的战争。

城邦与城邦之间纠纷不断,但是他们因为强大的迈锡尼而联合在了一起。王亲自为我送行,他甚至亲吻我的手表示尊敬,民众为我祈祷,向随军的爱葛妮丝跪拜叩首。

王说,爱葛妮丝会带走敌人的生命,她会祝我平安。

我对鬼神之说半信半疑,但是我曾经相信命运。准确地说,我相信命运眷顾我,出身高贵,少年英雄,王座旁的宠儿,我没有理由不自负。

一个接一个的捷报传遍世界,我带领的军队书写着胜利。战争,搏杀,鲜血,这些填充了我的内心,混乱让我有事可做,我无法忍受空闲,离开战场后我就像失去了一切,这真是煎熬。

同样让我感到煎熬的,是爱葛妮丝的存在。她只是在那里站着,被士兵包围,藏在马车上的帷幔中,她抬抬手,言语些莫名其妙的占卜,我的军功就被她轻而易举地夺走。我愤恨不平。

有人说她是胜利女神的化身,有人说她是人神混血,还有人说她是死神的嘴。我比较赞同最后一个观点,因为她的确,除非是随军出征,从不迈出冥王神庙一步。她被困死在那座离岸不远的孤岛之上,没有人见过她的真容,王说她神圣不可侵犯。

但我知道,事实并非如此,她仅仅是一个人类,普通,平凡,血肉之躯。

那日,我们又一次凯旋而归,神庙举行了盛大的庆典,酒与女人构筑的温柔乡令人沉醉,满天花瓣,歌舞不绝,直到太阳神驾着马车消失在西方的大地,我们也没有结束。

王拉着我的手,举杯庆祝,他望向高台上的祭司,眼里有令我感到陌生的黑暗。

“她多美啊!”王感叹着。

我疑惑:“她的容貌从未有人见过。”

“当然。”王似乎醉了,“她是神圣的,凡人不可窥探。”

月色明朗时,人们纷纷乘船而归,神庙再一次回归静谧。我带领一队人马驻守于此,王独自一人留在神庙,他说他需要与神明交谈。

我站在神庙之下的长廊上,有风吹来,一片轻纱缓缓而下,它落在我的肩上,带着焚香的味道。这是祭司的头纱,为何会掉落?我将其握在手中,登上台阶,我要把它归还给爱葛妮丝。

石柱之后,她的身影跌落在地,在神像之下,衣衫不整,遍体鳞伤,她一言不发,像死去一般,我依旧没有看到她的面容,她的黑发凌乱,遮挡住了视线。

一个男人,□□身体,袒露可耻的欲/望,他在对她施以暴徒的行径,他手中的利器划过她的肌肤,血珠连成项链,在月色下闪着惊悸的光,照亮了男人可怖扭曲的神情,我得以看清那人是谁。

他是王,曾经是我的信仰。

“是我将你奉上高台!你这个低贱的奴隶,你有什么资格与我,与这世界的主宰讲条件!”

他咒骂着这个被他折磨得体无完肤的女人,形同恶鬼。

“你以为你真的是神明的使者?高贵圣洁?你看清自己!没有我教你的话语,你如何能说出那些占卜!没有阿纳克斯的军功,你如何享受盛名!”

“蠢笨的女人,你怎敢挑战我的权威!你怎敢要求离开神庙,你更不要有虚妄的幻想!倘若你是神明的化身……那请看看你这美丽的神,是如何被我征服的,你只是我身下的母狗!”

这里的石砖是迈锡尼最圣洁的地面,冥王的神像由八十一个工匠精雕细琢,最后镀上黄金奉在中央的高台,老人,孩子,女人,男人,贵族,乞丐,他们都来此朝圣,寻求庇护,在这里,他们感到平等,他们收获安宁。

在这里,祭司的手抚摸每个人的头顶,她接受每个人的亲吻,为世人送去祝福。这里本该是她的庇护所,是她最后的家。

可现在,她只是一只被宰杀的羔羊,沉默地受辱,沉默地死去,再也不能说出任何一句占卜。

王离开了,他气宇轩昂地走出大殿,自顾自地去拥抱他的疆土,他的胜利。

地上的女人捡起已被撕毁的衣裙,她为自己擦拭着血迹,平淡冷漠,似乎习以为常。忽然,她身形一顿,忘记了动作,我知道她看到了我的影子,她背对着我,月光在身后。

我将她掉落的头纱归还,罩在她骇人伤口之上,但这并不能掩盖罪恶。

我的灵魂此刻就如同这个女人破碎的身体,几近崩溃。

我记得王对我说过的每一句赞扬,他的手曾搭在我幼小的肩膀上,为我带来如父般的温暖。他教我如何握剑,如何杀敌,教我识字看书,让我明白知识同武学一样重要。他给我衣食无忧的生活,支持我的所有理想,他带我见识了胜利的美好,让我身披荣耀。

他将我奉上神坛,就如同他亲手打造神明的祭司,但只要我们不听话,他就会狠狠将我们扯下,就像他杀了我的亲生父母。

原来,母亲没有疯。

我已经无力握剑,任由那镶满宝石的精铁坠地,它是我杀敌的利器,是王命人为我打造的珍宝,这曾是我引以为傲的物品,可现在它是插在我心上的毒刺。

如果,这象征着命运的圣洁之人都是虚假的,她不过是一个无辜的受罪之人,那么这世上还有什么是真实的,我应该信仰什么,我该为何而战?

“为神明说话的人,请您告诉我,我该怎样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