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坏纸鸢(165)

作者: 星河蜉蝣 阅读记录

——谢斯止或许真的给她用了一些无法洗去的颜料。

以他的性格,做得出来这样的事。

但今晚,当那道字迹缓缓消失,她盯着镜子里的自己看了很久,有种说不出的感觉。

——谢斯止留下的痕迹消失了。

——说不定,他这个人也会消失在世界上。

无论好的、坏的、天真的、残忍的、阴郁的、疯癫的,会像小狗一样温柔抱住她的、又或发疯将她锁在屋子里不许她逃离的。一想到,她所认识的谢斯止,会永远地消失,不再回来,她的灵魂就像空了一块。

——麻木,沉钝,失去了全部的知觉。

平静只是暂时的,水面之下早晚会掀起狂涛。

许鸢清楚——谢盈朝,不会放过他们。

……

第一天夜里,谢盈朝让她洗去了肩上的颜料。

第二天夜里,他在床前的轮椅上,静坐了一夜。

被他凝视着,让许鸢有种被黑夜里的怪物纳入了私域的窒息感。

她一宿没睡。

谢盈朝卧房的墙上挂了一张她的相片。

寂静的夜里,她盯着那张相片,翻来覆去地思索,他究竟要把她怎样。

第三天夜里,谢盈朝照例来到房间,他问:“想见谢斯止吗?”

就算白天,许鸢也没有睡好。

只要闭上眼睛,浅眠的梦里就会出现无数血色的画面。

她梦见谢斯止背对她,站在离她很远的地方。

许鸢叫他,他没有回应,于是许鸢只能朝他跑去。

可无论怎样,永远与他隔着一道天堑,她触碰不到。

谢静秋让她不要在谢盈朝面前提起谢斯止。

就算她不说,许鸢也知道。

这样做了,只会惹怒谢盈朝。

沙漠的夜晚,冷意裹在每一粒风沙中。

许鸢被谢盈朝带到黑牢。

听过这座囚牢,也在脑海中设想过很多。

当真的踏足之后,许鸢只觉得自己的想象力过于薄弱。

在距离门口十几米外,血腥气就飘进了鼻子。

鞋子踏在地砖上,触感滑腻。

许鸢低头看,石铺的地面已经被血染红,血浆一层叠着一层,叠出了厚重而粘稠的脚感。

阴暗的囚牢里,囚犯痛苦的嘶吼从四方传来,潮湿的墙上挂满许鸢从未见过的刑具。

一个男人被倒吊在半空,绳子只系住了他脚趾。

在体重的拉扯下,他的脚趾已经变成了深紫色,旁边的人随手将抽完的烟蒂按在他赤.裸的躯体上。

在他不远处,一个女人被几个男人堵在角落,衣服破碎不堪。

她哭得满脸是泪,不停求饶,可在这种地方,只有凶狠的野兽,没有人性。

一路走下去,类似的景象越来越多。

一个人质的家属正通过电话苦苦哀求,想要降低一点赎金的价格。

结果,人质直接被砍断了一只手,发出野兽濒死般痛苦的声音。而站在一旁,金斯莱家族的人,将他那只断手丢在地上,皮球一样踢来踢去,像是看了什么有趣的戏剧,捂着肚子笑个不停。

那人的血溅在了许鸢的衣摆,她停下脚步。

谢盈朝的轮椅也随之停下。

他仰头,女孩的视线落在他身上。

“您不该是这样的人。”她说。

谢盈朝是很残酷没错。

但许鸢所认识的谢盈朝,不会低劣到以折磨人为乐。

她此刻眼前所见的一切,不像人间,而是一场地狱里,劣质群鬼的盛宴。

“人在高处,俯视脚下,对蝼蚁自然会悲悯。但实际上,那不是心软,只是不屑。当跌落尘埃里,需要仰头才能看清世界,这种时候,谁又会在乎尘埃里的别人?”

他嗓音淡淡的:“许鸢,你并不了解我。”

许鸢平静地说:“只有一无是处的懦夫,才会看重世俗加诸在人身上的负累。”

谢盈朝眉梢一挑——他曾说过的话,许鸢竟记得。

入眼的景象惨烈。

她仍站得挺拔,只是似乎被周围的景象刺痛了,睫毛轻垂,不愿意再看。

换成别人,谢盈朝或许会厌恶。

他蔑视一切懦弱的东西——心软的人、善良的情绪,低泣的哀求。

但许鸢——她安静地站着,安静地开口,有种天然的、让人心里宁静的慈悲。

换作从前,谢盈朝或许会为了让她开心而制止。

但此刻,他没有说话,继续带她朝前。

黑牢最下方,有一间独立的囚室。

在那里,许鸢看见了谢斯止。

他被拷在一张铁椅上。

囚室内温度很低。

他双唇惨白,脸颊失去血色,蓝白色的病服单薄地贴在身上。

听见声音,谢斯止抬头,当看见许鸢的身影出现在门口,他漆黑碎发遮住的眼眸,一抹情绪飞快地闪过。

但稍纵即逝后,就换上了漫不经心的笑容。

“哥今天来晚了。”

谢盈朝自然地牵起许鸢的手:“你的颜料很牢固,抹去它,花费了我很多精力。”

许鸢肩上的那个“谢”字已经消失了。

谢盈朝只说“抹去”,没有细节的言语,留下了太多不可言说的想象空间。

谢斯止深邃的眼底浮起了几道血丝:“是吗?”

他声音平静:“哥没有在嫂子身上,留下属于自己的痕迹?”

“嫂子?”谢盈朝呢喃着这个词,眼神一瞬间意味深长了。

许鸢想挣脱他的手,却在下一秒,听见谢斯止说道:“说起来,哥还要感谢我,把她送到你的身边。”

“我要谢的,远不止这一件。”

兄弟之间对峙的氛围,外人无法插足。

只察觉到到一阵异样的凛冽气氛,弥漫在两人之间。

谢盈朝的保镖拿着一柄医用的拆线剪刀,走到谢斯止的面前,解开了他病服的纽扣。

他之所以看起来干净,不是没有受伤,而是每天都有人为他清创治疗。

那天,赛诺集市上的子弹穿过他的腹部,留下一个孔洞,病服之下的胸膛,全是刑具造成的伤口。

医生随时在旁待命,为他治疗。

——就像那年庄园的地牢里,他对谢盈朝做过的一样。

这对兄弟在折磨人的手段上极其类似——长久的绝望才是他们喜欢看到的,如果人一下死掉,就没趣了。

保镖剪开他胸口上的一道缝合线,将那根线,从皮肉中生生抽出。

许鸢手脚冰凉。

谢斯止头仰在椅背,呼吸因疼痛而沉钝:“这似乎,不是谢人的方式。”

谢盈朝感受到许鸢的颤抖。

他凝视她——她目光落在谢斯止的伤口上。

这一细微的动作激起了他心底的隐怒,如水面下涌动的暗涛,表面仍然是温和的表象。

“有件事,我要知道。”他垂下眼,遮住了眼底深处那一团乌云,“在我看不见的地方,你们苟且过几回?”

他话音落下,保镖将许鸢按在墙上。

她背后是满墙形状奇特的刑具,光是看着,森冷与恐惧就足以把人吞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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