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谁说纨绔不读书(25)

在他下首的一位京中秀才见状也道:“钱大人言之有理。学生也认为,河图为器物类,明月为天文类,字类不同,此对并不是十分严整。”

洪知县今天一整天都很烦闷消沉。

今年吏部大考,他的前途如何全靠钱知府的评语,若被写个“才力不及”的评语,那别说升官,他的仕途也就到头了。所以前几日齐鸢出事,他要提审韩秀才时,因钱知府怒斥他“妄加猜疑”,他一时忌惮,便拖延了下去。

今天齐鸢虽然口下留情,没有再张御史面前揭发他,但洪知县却良心不安起来。他本就烦闷,晚上又看犯案的韩秀才俩人模狗样地坐在这里,不由更是怒从心起,闻言冷笑道:“下官还是第一次听说一定要字类相同。李公子既然来自京城,那应知道京城人人称颂的一则隐字联吧?”

张御史看两方就要争起来,正欲打断,听到这不由来了兴趣,问洪知县:“京城的对联可不少,洪知县指的是哪一副?”

洪知县看了那秀才一眼,道:“回大人,正是那对阅者无不掩口的隐字对,上联是‘一二三四五六七’,下联是‘孝悌忠信礼义廉’。李公子若是还记不住,当刻在门上日日诵读两边才对。”

张御史一听,再也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

这对联上联忘“八”,下联无“耻”,正是骂人之作。齐鸢没想到洪知县骂人也够损,脸皮差点没绷住,就要笑出来。

京中的李秀才难堪地涨红了脸,钱知府没想到洪知县竟然拆自己台,脸色一沉,恼道:“洪钧,你就不怕别人笑话你包庇偏袒吗?”

洪知县心里冷笑,正要说话,就听齐鸢突然出声,道:“谢大人!”

齐鸢冷眼旁观许久,对众人的心思心知肚明。但他并不想让洪知县站自己这边得罪钱知府,先不说自己的分量够不够,即便洪知县一时冲动做了选择,也难保事后不会后悔。

这对自己毫无益处。齐鸢心里十分清楚,他只要知县的助力,顺利参加科考就行,并不需要对方的维护。

“谢大人,张大人,府尊大人。”齐鸢适时出声,叉手道,“学生刚刚应答仓促,是有不妥。学生恳请谢大人再出一题,这次若学生答不出,愿意领二十杖责,即刻下山。”

他这话虽是给众人一个台阶,却也十足十的傲气。楼中众人神色各异,宣蘅也松了口气,随大家一起等待最上首那人的答复。

谢兰庭挑眉,却道:“不必了。来人!”

两侧护卫应声而出。

宣蘅见那俩人冲自己而来,顿时明白过来,脸色大变,急急看向谢兰庭:“谢大人!”

“既然敢提不情之请,那这杖责应该在预料之内吧。还是钱大人没有叮嘱与你?”谢兰庭看了眼宣蘅,在后者被拖出去后,又淡淡地看向齐鸢:“齐公子还要下官三请五请吗?”

齐鸢并不想跟他同席而坐,但看谢兰庭心情不太好,他也不想触霉头,于是十分识时务地施礼,随后规规矩矩过去,坐在了谢兰庭的对面。

齐鸢落座,褚若贞松了口气,气氛也渐渐缓和起来。

张御史拍拍手,示意美婢们继续上菜。

玲珑馆宴虽是私宴,碗盘间式菜类却都是上席标准。先前的甜点清茶大家都没怎么吃,只顾着看齐鸢联对了,现在暖碗暖盘上来,热炒烧炸,佳肴美酒,众人不由个个食指大动。

举杯敬过各位大人,互相说些祝词之后,大家纷纷大快朵颐,席间也热闹起来。

齐鸢这一阵子为了养胃,一直都是清淡饮食。今天看这席上燕窝鸽蛋,烧鸡烩蹄,嘴里忍不住犯馋,手下却不敢下著,只挑着各色蔬菜吃。

谢兰庭却也是吃菜多的,但他有洁癖,一道菜若是被别人夹过,他就不吃了。

一开始俩人还只是默默对坐,各吃各的。但很快,谢兰庭便发现满席的蔬菜被齐鸢夹了个遍。明明有些菜对方不爱吃,偏偏自己夹过后,对方也要伸筷子夹一点。

比如自己分明看见齐鸢在嘴里嚼了半天荠菜也不肯咽,显然是极不爱吃的,但当自己夹天花鸭舌烩荠菜里的配菜时,他竟然也要跟着吃一口。

谢兰庭微微皱眉,干脆放下了筷子,只单手捏着酒杯。

齐鸢约摸着差不多了,才故作惊讶道:“谢大人,可是这菜肴不合口味?”

谢兰庭睨他一眼,轻啜了一口甜酒。

齐鸢想了想,又问:“或者是这同席之人不甚讨喜?”

“讨喜没有。讨厌倒是有几分。”谢兰庭不再拐弯抹角,慢条斯理道,“我看齐公子倒是心情很好,胃口也很不错。”

“刚刚没有挨打,学生自然内心侥幸,喜不自胜。”齐鸢笑道,“不过学生行止粗鄙惯了,污了大人的眼……要不然,学生仍去末席坐着,大人看如何?”

谢兰庭往下首看了眼。孙辂正看向这边,桌上的菜也没怎么动。

他收回视线,又看看齐鸢,答应的话在嘴巴转了转,又咽回去了。

“不必。”谢兰庭转过脸,突然道,“你既然知道我是故意为难你,那你可知我刚刚为什么没有再出一题?”

齐鸢夹菜的手轻轻一顿,抬眼看向谢兰庭。

他的确不知道。

他只能看出谢兰庭对自己十分排斥,而原因大概跟自己之前的纨绔名声有关。所以正常来说,刚刚钱知府故意刁难自己,这人应该顺水推舟才对。

但他没有。

齐鸢在心里分析出几种可能,却都不确定,心里不由也纳闷起来:“为什么?”

“因为……”谢兰庭动了动嘴唇。

齐鸢微微瞪大眼,前倾身子,凝神细听。然而就在他认真等了半晌后,姓谢的却慢悠悠转着酒杯喝了两口,不说话了。

齐鸢:“……”

谢兰庭毫不掩饰地露出个恶劣的微笑。

下首的众人已经渐渐停了竹筷,轻声聊起了诗词制艺。

玲珑山馆有个传统,每次宴会上表现优异者,可以在山上留宿一宿,遍览山馆藏书。因此大家吃到半分饱时,都会略停一停,以免饱食之后思路瘀滞。

张御史不知道上席俩人的暗流涌动,此时看时候差不多了,又见谢兰庭唇角含笑跟齐鸢对视,还当俩人合缘,不由稍稍朝这边倾了下身子,示意谢兰庭离席,他有话要说。

直到俩人走到会星楼一角,张御史才突然道:“兰庭,看来你与齐鸢很有缘呐!”

谢兰庭嘴角的笑意随即凝住,皱眉地看向张御史:“此话是何意?”

张御史道:“你不是一直遗憾,自己跟顺天府的小神童祁垣屡次错开,无缘得见吗?依我看,扬州的齐鸢也是个俊杰之才。你说这俩人名字听着一样,人才也都是一等的,说不定你一直该找的是这位呢……”

谢兰庭愣住,半天后才道:“你这就醉了?这俩人虽然听着名字一样,但明明天差地别,哪来的可比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