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灯
护眼
字体:

谁说纨绔不读书(24)

孙辂竟也看懂了他的意思,十分严肃地点了点头。

齐鸢被吓到般眉头轻轻一跳,心想原来这“男”色,好的也是肖似女人的“男”,那到底是图什么?

他还是头次近距离接触,看看这声伎,又随着对方的视线看看向上首的那位谢大人。

不得不说,谢兰庭今天穿的最素淡,却在满室华服中最为抢眼,整个人如玉光剑气,高贵凛然。而其他人的盛装打扮在此衬托之下,倒成了庸俗的凡夫俗子。

怪不得孙辂说他容貌惑人。齐鸢心里啧啧两声,正要再心里将这俩人品评一番,就见谢兰庭唇角含笑,抬眸看了自己一眼,随后看向场中的少年声伎。

“你的不情之请,可是要与我同坐?”

他那一眼清清淡淡,却远胜过了少年声伎的盈盈秋波。宣蘅俏脸微红,娇羞道:“奴今日何幸,能侍候大人左右。”

谢兰庭耐心等他说完,点头道:“也不是不可。”

宣蘅闻言惊喜望过去,钱知府也大松一口气,脸上的皱纹都舒展了。

“但我不喜欢蠢货作陪。”谢兰庭又道,“玲珑馆宴向来是文人士子宴游之地,才学不及者也不应该在此。所以,我出个对子,你从场中选一个人跟你比赛,谁先对上,谁跟我同坐。至于输了的那个,杖责十下,即刻下山,莫要在此碍眼,如何?”

宣蘅眼波流动,几乎立刻朝齐鸢看过去。

孙辂心里暗叫不好,那小声伎显然是想挑齐鸢。但齐鸢若对得上,就要跟谢兰庭坐一块,这如何使得?若是对不上,那就要挨板子,齐鸢的身体更受不了。

他想也不想地站起来,在宣蘅开口前拱手道:“在下愿与这位小公子比试。”

宣蘅一怔,随后忍不住怪叫起来:“谁要选你!全扬州城有谁比得过十八岁考中生员的孙公子!你这不是欺负人吗?!”

孙辂十四岁开考,十八岁过了院试。虽然没有连夺案首,但也是扬州少见的敏捷之才,也是褚若贞的得意门生。更何况他今年要参加乡试了,如果这次乡试能中,那扬州就有十九岁的举人了,这可是连钱知府都要高看一眼的。

宣蘅看他自请出战,又气又急,干脆直接指向齐鸢:“谢大人说了让我自己选,我要选齐公子!”

孙辂看这人蛮缠,忙看向褚若贞:“先生,齐师弟久病初愈……”

“谢大人有言在先,那就齐鸢吧。”钱知府巴不得把齐鸢赶下山,附和道,“齐鸢,你务必好好作答。”

这话一说,事情便无转圜的余地了。

齐鸢见众人纷纷看向自己,心里不由冷笑。泥人尚有三分火气,姓谢的是笃定自己要滚蛋呢,也太瞧不起人了。他今天忍得已经够多了,再忍下去反而不像个年轻人。

齐鸢站起身,走入场中,朝众人拱手:“学生孤陋寡闻,之前未曾学过联对。今日不敢扰大人们雅兴,欲斗胆一试,却又怕对得不好,惹大人怪罪。”

张御史和褚若贞倒是对齐鸢很有信心,笑道:“放心答就是。”

张御史又说:“有下官在,谢大人不会为难你的。”看起来他跟谢兰庭交情很好。

谢兰庭想了想,也道:“既然齐公子久病初愈,那便免了杖责,只消下山回家便好。”

他就是不想看到有膏粱子弟在场吃吃喝喝,杖责倒也不是重点。

齐鸢点点头,深深地看了他一眼。

场内立刻安静下来,众人纷纷屏息,等着谢兰庭出题。

再看场中俩人,宣蘅是艳绝一方的少年声伎,目态风流。齐鸢身姿笔挺,目光幽深,又似一支藏锋玉笔。俩人皆灼灼其华,将场中风采分去大半。

这般好颜色的少年,无论哪个离场,都叫人于心不忍。

唯独谢兰庭毫不犹豫,轻笑一声,对俩人道:“下官不过是个武将,那就随便出一题。上对是,河图出洛。”

宣蘅目光微动,立即紧张思索起来。其他人也纷纷在心中重复这四个字。

唯有齐鸢立时“呀”了一声:“大人真是风趣!”

谢兰庭被这一声吓得一怔,皱眉看他:“什么意思?”

齐鸢微微扬起下巴,似笑非笑地看着他:“大人的上对是‘河图出洛’,下对不就是‘明月在天’?谢大人真有意思,不仅以己度人,还以己联对呢。”

这话说完,别人还没反应过来,孙辂已经傻眼了。

河图出洛,明月在天……这,这不正是“龙阳”二字吗?

作者有话要说:

[1]《宝金簪》的原型是扬州弹词《双金锭》。苏州也有弹词《双金锭》,人名情节跟扬州的略有差别,但后来失传的地方比较多,不如扬州的这个完整。

[2]河图出洛=龙,(龙出洛水,背负河图,所以河图出洛是指龙)

明月在天=阳,(明字的月去掉,就是日,就是阳)

第15章 同席而坐

谢兰庭静静地看着几步之外的齐鸢。

会星楼里的人也渐渐都回过味来,这下却是都不敢吱声,也不知该作何反应了——谢兰庭的对子明显是在给宣蘅机会,苏鸣玉有《洛河》曲,以“河图洛书,天命瑞应”盛赞当朝帝治。宣蘅只需从唱词里选“帝王”或者“圣人”来对,只要对仗工整,皆算过关。

可是谁能想到,齐鸢会才思敏捷至此。而且对的上也就罢了,管他正对、侧对、平对、意对……几十种常用对法,只要对的上,这事也就过去了。但他偏偏来一个隐喻联!

别说整个会星楼,就是当今天下,敢当面讥讽谢指挥史有“龙阳”之癖的能有几个人!

褚若贞和孙辂皆是忐忑紧张地想着应急之策,其他人或幸灾乐祸或胆战心惊怕被连累,都默然不语。

张御史也不说话,只目光灼灼地看向齐鸢。不过他是故意的,他想知道齐鸢此举是莽夫之勇还是胆识过人,若是后者,那这孩子可不能小觑。

场中一时寂静无声,连正流水般送暖碗的美婢们也停下了脚步。

宣蘅面上的血色渐渐褪去,嘴唇微张,眼圈发红地望谢兰庭。

刚刚谢兰庭以他的唱词为题,显然是要偏袒他的,可是齐鸢竟连一息的时间都不给他!自己一方名伎,怎么可能被人赶出去?宣蘅既委屈自己没来得及反应,又害怕被杖责赶下山,泫然欲泣地看着前面。

唯有齐鸢面色不变,沉静地站在场中。

谢兰庭凝眸审视齐鸢,看他一身素淡的蕉叶色衣衫,上面银线暗织的图案时隐时现,如天际清光在流动,突然微微一笑:“风生竹院,月上蕉窗。齐公子的衣服不错。”

众人一听,谢兰庭既然夸赞齐鸢衣着清雅,大概是不介意,不由纷纷松了口气。

钱知府却道:“此对虽貌似工整,但意境不雅。下官认为若要算作通过,未免有些勉强……”

他说着看向褚若贞,意思再明显不过——场中有京中的两位生员,宣蘅又是苏州的。褚若贞如果不能对学生严格要求,那就是在丢扬州人的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