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谁说纨绔不读书(179)

常永忙道:“孟厂不管有什么事找小的,肯定是跟少爷有关,小的本来就怕少爷不信任,哪里敢私自拆开看?还是请少爷过目比较好。”

齐鸢笑了下,却并不伸手,目光也重新落回宣纸上,手腕微沉,逆锋顿挫间落笔成形,正是一个“钩”字。

常永抬头去看,只见齐鸢面容平静,对他道:“信是寄给你的,你自己看就行。我既然用你,便不会疑你。”

常永一怔,也忙道:“小的既然跟了少爷,以后自然以少爷为先。”他知道齐鸢不喜欢拐弯抹角,顿了顿,干脆趁机问,“少爷,小的有一件事不太明白。”

齐鸢:“什么事?”

常永:“少爷为何不自己租一处宅子住?婉君姑娘是谢公子的人,咱在她这里住着着,恐怕一举一动都逃不过谢公子的眼睛。”

齐鸢摇头:“我来京城是有事要办,在这里,最要紧的是隐姓埋名,提防着京城里的人。”他想了想,做出总结:“我们在这边能仰赖的只有婉君姑娘了,你以后要小心着点,提防着除了谢大人之外的所有人。”

常永:“???”

常永以为自己听错了,齐鸢才跟谢兰庭翻脸,怎么这意思是目前只有谢兰庭可以相信?

他迷茫着答应一声,忙从桌上拿起传书,退到外面打开看了眼。

孟厂千里传信,竟然也没什么特别的话,只叮嘱常永一定要护小少爷周全,他们在京城遇到什么问题随时找婉君。

常永一看这口气,便知道孟厂是得了谢兰庭的允许或暗示。

他这些更不明白了,那俩人明明闹翻了,却仍旧一个全然信任另一个,另一个也愿竭尽所能给予帮助。所以这脸算是翻了,还是没翻?

齐鸢不知道常永的这番纠结,不过他对于孟厂的来信内容,心里早有了大概猜测。

婉君是谢兰庭的人,自己找她安排见见太子的伴读,事涉朝廷,她必然会告诉谢兰庭。齐鸢并不怕她告诉,实际上,他之所以住进婉君租下的宅子,便是为了让谢兰庭清楚自己在做什么。

又过两日,婉君终于应了几位京中权贵子弟的游湖饮酒。齐鸢事先得了消息,在画舫旁的一艘小船上等着。

今天做东的公子哥是阮阁老的幼子阮鸿。其他几位年轻人也都是权臣之后,个个玉树临风,一表人才。而其中最为特别的一位,身上裹着黑色大氅,眉眼含着淡淡笑意的公子,正是齐鸢这次的目标——太子的伴读之一,文池。

文池是当年进攻面圣的三神童之一,但彼时齐鸢并不在意旁人,对文池的印象十分浅淡,隐约记得他是个怯弱的小童。

如今六年光景过去,眼前的人虽姿态内敛,微微躬身,身条却已经抽长了太多,俨然是个风华内秀,气度卓然的年轻公子。

不知道是不是齐鸢的视线太专注,文池随众人进船舱时,脚下稍稍一停,若有所感地朝齐鸢这边望了一眼。

虽然船上有珠帘阻隔,但齐鸢还是能觉出,文池已经察觉到了什么。

那边船舱上,阮鸿已经让人将各色酒菜一一端了上去,又有美婢灵童在一旁斟酒作陪。

今日宴请对他来说也十分难得,且不说酒是极品的雪花酒,单这助兴的扬州第一名妓,便给他长了天大的脸面。同行的朋友尚未见婉君面,左右看看,人还没道,便低声问阮鸿:“你小子可真行啊,是怎么把她请来的?”

婉君姑娘才名在外,既能写诗作画,又可吹箫抚琴,与寻常声妓相比,脾气也大一些,只肯结交文士,断不肯伺候纨绔商贾。数月前曾有人想买下她给阮阁老,结果被她下令打出门去。又有富商携万金求欢,也遭到了晚烟楼里的小龟奴一顿斥骂。

阮鸿是京中出了名的纨绔子弟,他大哥才情在外,他自己却读书作画样样不行,只会吃喝。因此朋友们纷纷怀疑他是借了他大哥的名头请的人。

阮鸿不由怪叫:“我大哥可是驸马!他就是敢请,人家姑娘也不敢来啊!你们可都闭嘴吧,别污了我哥的清白。”

朋友笑道:“只是开个玩笑,阮驸马品行端方,尚公主前就很少宴饮,当然不会是他。我们只是纳闷,向来只爱才子文人的婉君姑娘,怎么会答应你出来?”

阮鸿不好意思说自己请人代笔写了首诗送给婉君,这会儿见大家都纳闷,他眼珠子一转,干脆指向文池:“谁说人家就一定看的我的面子了?这不是还有一位吗,文池可是三神童之一呢!”

船舱内燃着暖炉,文池已经脱去了大氅,里面穿了件青色圆领锦炮。衣料上乘的,颜色却过于素净了。

众人随着阮鸿的话朝文池看过来,他眉头一动,脸上先含了笑:“阮公子折煞小人了。”

他眉眼中笑意温和,既让人感觉亲切,又不觉得是刻意讨好。

然而他一语说完,外面便接着响起一道女声:“性辩慧而能言,才聪明以识机,看来阮公子不仅生了张巧舌,还有双慧眼呢!”

话音落下,一道丽影已经翩然而至。

婉君姑娘肌肤胜雪,抱着琴盈盈冲众人一礼:“小女子见过诸位大人。”

阮鸿哈哈大笑:“婉君姑娘不用客气。难得听你夸我一次,我得把这两句都记下来才行。”

婉君莞尔一笑:“阮公子之才,何止这两句呢,应该整篇背诵才是。”

阮鸿:“哦?这是是哪篇文章里的句子?”

婉君道:“汉时祢衡的《鹦鹉赋》。”

阮鸿:“……”

阮鸿为了请婉君到画舫侑酒,请方成和捉刀写了首诗当做敲门砖。他知道婉君能猜出事情真相,但没想到这女子如此促狭,答应了他,又笑话他,说他鹦鹉学舌……

阮鸿脸色讪讪的,心里却不觉得恼火,反而认为婉君果真与众不同。

而婉君虽然促狭,身上的本事却也惊人,或弹琴吹箫,或与人清谈,见识和技艺皆是出人意表。席间气氛也总能把握得恰到好处,无一人受到冷落。

酒过三巡后,众人都喝得醉意熏然。婉君美目一转,执杯看向了文池。

文池的脸上已经晕出两片薄红,见婉君执杯看过来,他神色茫然,呆滞了一会儿。

婉君凑前一些,低声问:“听说文公子才思敏捷,又颇擅丹青。不知道能不能跟文公子单独说几句话,请教下丹青妙法?”

文池笑着点头:“好说。我们换个地方?”

婉君惊讶,随后点头笑笑,带着他朝外走去。画舫后面,已经停靠了一艘小船。

文池被人扶着登上小船。婉君紧随其后,正要迈过去,就见先前醉意熏熏的人已经转回了头,眼底一派清明:“婉君姑娘,我既然过来了,你就不必跟着了。”

婉君一怔。

文池神色清明,除去脸上两片霞色外,哪里还有醉酒的样子。

“你朋友等了快一个时辰了吧。”文池冲她颔首,随后回头踏入小船船舱,“不知道是何方高人等候在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