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呼唤雨(29)

作者: 苏他 阅读记录

新生大会后的假期有三天,夏灯安排得满当,第一天她要看本书,等晚一点,游泳馆人少一点,就去游泳。第二天要去津港坐轮船,感受海风,第三天要睡上一整天。

她一直喜欢体育馆的泳池,那是举办过多次国际赛事的池子,只有在那里她才游得过瘾。

意外就是在这一天发生的。

下午三点,她背着游泳装备,骑着小姨新给她买的联名自行车,前往体育馆,临近正门时被突然出现的七八个高中同学拦住,有男有女、一身酒气,他们欢呼雀跃、强拉硬拽,把她带进旁边清吧。

大道上车来人往,她一直大嚷不去,但没人停下来把她拉出人群。

确实只是聚会,只是他们非要强迫夏灯喝酒、唱歌。

他们讲着油腻笑话,说夏灯,你为什么不跟孙越川在一起?他可是十一初中老大,太不给面子了吧。

孙越川喝了酒,被他们侃得面子挂不住,过去给夏灯开了酒,单膝下跪举给她喝。

所有人起哄吁喊。

夏灯突然耳鸣,清吧狭窄空间开始收缩,她出现了三维幻觉。

她起身要走,被孙越川拉住,被他泼了一脸酒,被捏住脸,被咬牙切齿地骂:“我他妈脸都让你丢尽了!你有什么了不起的?你以为你长得好看?”

其他人还在打闹,只有一个女生走上前解救夏灯:“干什么呢孙越川?是你在窗台看见她,让我们下去把她带来的,说一起玩儿,你这是玩儿?”

孙越川一挥胳膊把她搡到一边,接着对夏灯吼道:“你喝不喝!”

夏灯一直在挣扎、反抗,抄进兜的手摁了报警电话。

孙越川攥着她胳膊让她拿酒,威胁道:“你要是不把它喝完了,我天天到你们班门口,说你跟我亲嘴儿了!”

夏灯牙关紧闭,死活不喝。

孙越川就叫他们把她嘴掰开,几人十分乐意,搓搓手走上前。刚灌了一口,警察赶到,还涌进一些过路人。

夏灯当时靠在沙发,低着头,蒙然坐雾。隐约中,有人挡在她身前,多给她披了件衣服,还在她裙子上也盖了一件。

后来吵吵闹闹,人好像越来越多,她抬不动头,耳鸣更严重了,最终挣脱开,低头跑出清吧。

体育馆已关门,但她不管,猛一脚穿过道闸杆空隙,扔掉车子,跑进游泳馆。

游泳馆只有保洁阿姨了,更衣室已上锁,正好她懒得换衣服,一头扎进水,试图用水的阻力压过强烈心跳。

她不停地游,嘴里不停地念:“忘掉忘掉忘掉……”

保洁阿姨喊了她几声,她充耳不闻,阿姨也不是工作人员,便没再管了,只提醒这里十点会关灯,会有工作人员来闭馆。

夏灯没有回复,馆里只剩她一个人。

她游累了,平躺漂浮在水面。

好像耳鸣的问题没有了。

阿姨说得不准,不到十点就关灯了,整个游泳馆只剩下监控的红点闪烁。而且工作人员没有检查水里。

她一下想起前段时间网球馆闭馆把男孩锁馆里的事,莫名后怕,上岸准备离开。

站在池边,她脱掉外套拧水,突然更衣间的位置传来动静,她警惕地停下动作,看过去:“是谁?”

没人回答。

夏灯不再问,正要走,身后传来:“我看见你跑进来的。”

一个男声。

夏灯觉得她没理解错:“也看见我从清吧跑出来了?”

“是。”

夏灯好不容易快要转移的负面情绪死灰复燃了。

她坐下来,把脸埋进膝盖,疯狂地想开心的事,比如小姨就要从曼彻斯特回来了,余焰女士给她买了喜欢的书,丁司白先生介绍她“这是我优秀的女儿夏灯,她是游泳运动员。”

想啊想啊。

忘掉忘掉。

挨过这一会儿,她起身,缓慢走到更衣室外那道墙跟前,停住,没再往里走,只是问:“给我披衣服那个人,是你吗?”

他没说话。

夏灯没看见那人的脸,不过应该是他了,轻声说:“谢谢。”

他沉默着。

夏灯低头看自己的脚尖,轻吞口水,声音微哑:“能不能……”

“嗯。”

他没等她说完,似乎无论“能不能”后面是什么都能答应。

“能不能你也忘掉……”夏灯声音里明显的抖。

“好。”

夏灯从体育馆出来看到余焰女士的车,她还没奇怪怎么会。余焰女士已经下车,过来把她搂住,说有人打电话去了公司,说她被同学逼着喝了酒,现在在离家不远的游泳馆。

夏灯不知道为什么自己会扭头,朝黑灯瞎火的游泳馆看上一眼。

这件事没发酵,也没传播,只是孙越川因为摔断腿转学了。为什么腿断没人知道,只有传言说他伤得不轻,要休养多年。

到高一下期分班时,夏灯已经不会再想起这人。

*

夏灯听着王萝予讲述过去,慢慢拾起这段旧事。

王萝予说完她知晓的版本,解释道:“那天拍了很多照片,都在一个同学相机,说好每人发一份,事后他说相机丢了。我当时也有用手机拍几张。后来换手机,我把所有照片都存在空间,其中就有这一张,也因此传播开来,被人到处说这是游风早恋证据。”

“我那时候没注意传言,能告诉我这件事是怎么翻篇的吗?”

“这张照片是肖昂偷走报给老师的,老师没处分,他觉得不公平,把这件事发到了人人网。”

“他自己坦白他告诉了老师?”

王萝予点头:“那个人人网账号关联一个博客,博客首页分享的挪威诗人诗歌是我翻译后分享给他的,所以我知道是他。”

夏灯分析不出肖昂的动机:“他为什么?”

“他就想游风从A班降到B班,老师佯装不知,他气不过,把原委发出来,暗指老师包庇,想大家由此孤立游风。但我们当时那个环境,欺软怕硬,谁敢孤立游风呢。他受不了,就转了文。”

夏灯都知道了,心绪逐渐混乱。

王萝予说了许多,不知道夏灯主要想听哪部分,不过她也不会问,她只会因拮据的生活逼自己开口:“夏灯。”

“嗯。”夏灯回神。

“我看你出了很多书,国内还没上。我得看孩子没办法出去口译,所以……”

夏灯拿起旁边椅子上的袋子,正好装着她的书,递给王萝予,说:“确实在考虑国内发行,你有兴趣我可以跟编辑讲。”

“谢谢。”

“我不做人情事,是看了你的译作,那本《幸福计划》写得太好。”

王萝予腼腆一笑,重逢时那副拘谨劲儿又回到她身上。

*

回家路上,时间突然变得漫长,夏灯好像不是行驶在马路,而是岁月这条长河中。

笨鸟,我让你忘掉,你就忘掉了啊?

你怎么那么爱我呢?

而且你怎么总是让我去猜你呢?你怎么不来猜猜我啊,你再仔细找一找,看看我有没有瞒着你些什么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