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废后阿宝(38)

作者: 刀上漂 阅读记录

赵從骑着高头大马,胸系红花,亲自来迎娶她。

半个扬州城的百姓都来了,挤在太守府门口观看这场热闹轰动的婚事。

阿宝趴在哥哥的背上,头上盖着绣有龙凤呈祥的盖头,什么也看不见,只能听见鞭炮和吹拉弹唱的声音。

“吹得太难听了,”她想,“还没有我弹的琵琶好听。”

李雄将她送进花轿里,喜娘尖声喊着“吉时到,起轿”的那一刹,一只手掀开轿帘伸了进来,手腕处一截鲜红的喜服袖口,掌心躺着一块枣泥山药糕,做成海棠花瓣的样子,中心是枣泥做的一点红。

阿宝一怔,盖头下的双眼弯成新月。

手伸出去,接过了那块糕点。

洞房花烛夜,赵從手拿秤杆,揭开她的盖头,抱着她向后倒在鸳鸯戏水的锦被上。

他漆黑的瞳被满室的红帷幔、红蜡烛映得惊人的亮,唇迫不及待地在她的脖颈上游移,低喘着道:“婉娘,我终于娶到你了……”

阿宝截住他欲向下解她衣带的手,说:“你再给我念一遍罢。”

“念什么?”

“那首词。”

赵從怔了片刻,念道:“一片春愁待酒浇,江上舟摇,楼上帘招……”

帷幔落下,对影成双。

“秋娘渡与泰娘桥,风又飘飘,雨又萧萧。”

影子逐渐合为一人,相拥倒下。

“何日归家洗客袍?银字笙调,心字香烧。”

被翻红浪,龙凤双烛爆了灯花,室内陷入一片昏暗,红罗帐里响起衣料窸窣的动静。

“流光容易把人抛,红了樱桃——”

“绿了芭蕉。”

一夜艰难地捱过去,阿宝很疼,不知道昔日鸣翠坊的娘子们开玩笑时,为何要说做那事很快活,她一点也不快活,相反,还很不舒服。

赵從大概是很喜欢的,做完了还要抱着她亲个不停,汗水淋漓地和她挤在一起,阿宝被他的手臂禁锢得喘不过气来,往里挪挪,赵從立马贴过来。

她气得想踢他几脚,又实在提不起力气,最后稀里糊涂地睡过去。

梦里,阿宝又见到了那位少年。

她已经有一段时日没有梦见过他了,今晚,不知为何他又出现了。

他如往常一样,穿着一袭浅青色长衫,袖间绣着竹叶纹饰,撑着一柄纸伞,伞面亦绘有水墨竹枝,他将伞打得低低的,遮住了他的面容,只依稀能从纸伞边缘看见一张上扬的唇。

“阿宝,我要走了。”

“走?走去哪儿?”阿宝追上去,紧紧揪住他的袖口,“不!你不要走!”

那人只是淡淡拂开她的手,转身离去。

高大清瘦的背影渐行渐远,化作一团水墨,迅速洇开,消融于天地之间,阿宝刹那间痛彻心扉,哭着追上去。

“你别走,别走……”

阿宝追着追着,踩到裙角,扑通摔倒在地上。

她捂住面颊,大片水泽自指缝中溢出:“求你了,不要走——”

他的名字叫什么来着?似乎是三个字,是什么?她就快想起来了。

是……

“婉娘!”

赵從将她摇醒,目光担忧地看着她:“怎么了?是不是做噩梦了?”

阿宝睁眼,茫然了好半晌,才反应过来,“婉娘”是在叫她,这是她的新名字。

她回过神,喃喃道:“是啊,好可怕的噩梦。”

赵從把她抱进怀里,摸着她的长发,说:“我不会走的,婉娘,我会一直陪着你的。”

阿宝闭上眼,靠在他怀中,轻声道:“好的。”

-

婚后第三日,赵從要启程回东京了。

京城的信一封接一封地从驿站传过来,都是在催他即刻回京,他无法再在扬州羁留下去了。

阿宝自然是要跟着他一起走的,只是令她没想到的是,阿哥竟然不跟着他们一起去。

“我跟着你去东京做什么,”李雄说,“扬州城我已经待习惯了,生意眼看着也好起来了,又去东京重新开始?阿宝啊,哥哥累了,不想再四处跑了,你就当圆了我这个心愿罢。”

阿宝傻眼了,她从未想过会有跟阿哥分开的这一天,从四川到扬州的这一路上,就算是再难再累的时候,阿哥也从没丢下她过。

“可是……承浚说东京很好玩儿的。”

她只会这一句挽留的话,就好像“玩儿”在她眼里就是天大的事。

李雄忍不住笑了,揉揉她的脑袋说:“那你多替我玩玩儿罢,阿哥等过了年再去看你。”

又从怀里掏出一根银簪,放入阿宝的手心。

“从前给你打的银钏,逃难的路上,为了活命给当了,阿哥又亲手给你打了支簪子,是如意的样式,阿宝啊……”

他说到这里,声音终于有些哽咽,拿袖子抹了一下眼睛,笑着说:“以后,阿哥不在的日子里,要多保重,事事如意。”

阿宝低着头一言不发,紧紧攥着那根扁头如意簪,攥的手心出汗。

直至登了船,楼船驶离瓜洲古渡口的那一瞬间,她才仿佛终于反应过来了似的,猛地冲到舢板上,冲着岸边大喊:“阿哥——”

眼泪一下子涌出来,阿宝贴着围栏,半个人探出栏杆外。

“阿哥,阿哥——我不走了!啊!我不走了!阿哥你别不要我——”

“婉娘!”

赵從吓得脸色发白,连忙将她抱下来。

阿宝却拳打脚踢,在他怀中疯狂挣扎,大哭大喊:“放开我!我不去东京了!阿哥!”

李雄似乎也听见了她的喊声,沿着运河长堤一路飞奔,冲她扬胳膊大喊,距离太远,阿宝听不清他在说什么。

“阿哥,我不走了,别丢下我……”

阿宝被赵從死死地抱着,哭得声嘶力竭。

秋日的运河长堤上,夕阳西下,芦荻瑟瑟,李雄竭尽全力地追赶着,然而终究追不上船,楼船渐行渐远,而他化作长堤上一个不起眼的小黑点,却还在追。

阿宝怔怔地想,他的腿不好,有风湿的啊。

-

“我知道,我的心愿是什么了。”黑暗中,阿宝抹了下脸上不存在的泪水。

“是什么?”

这么晚了,梁元敬竟然还没入睡。

“我想见我阿哥。”阿宝说。

遣怀

[唐] 杜牧

落魄江湖载酒行,楚腰纤细掌中轻。

十年一觉扬州梦,赢得青楼薄幸名。

——《卷三·扬州慢》终

作者有话说:

第27章 樊楼

“我知道我的心愿是什么了!”

阿宝自胳膊间抬起头来, 一双大眼睛漆黑粲亮,望向南窗下正在读书的那人。见他毫无反应,只默默翻了页书, 便摸摸鼻子, 起身走至他身前, 微弯下腰。

“喂,你不想知道是什么吗?”

“不想。”

梁元敬换了个方向, 继续看书。

“我想吃李和家的糖炒栗子。”阿宝说。

又见梁元敬还是没反应, 她便飘到窗台上坐着,双脚无聊地荡来荡去。

“你不是想实现我的心愿, 好让我转世投胎的么, 你给我买糖炒栗子,说不定我吃了就投胎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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