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偃大惊,低声喝道:“叙言,君子不立危墙下。”
时明和程青南忙不迭点头。时明甚至抱住程叙言的腿,仰着脸,眼神哀求。
程叙言推开他:“放心,我有数。”
程叙言头也不回的走了,时明着急也没法。
骡车距离事故处不过一里地,若非程叙言五感灵敏,听得隐约的械斗声又翻上车顶查看,恐怕他们也得卷进去。
程叙言从系统空间取出斧头,划破外衫包住自己的头脸,只露出一双眼睛。
他离得更近了,械斗声也更明显,被灰衣人击杀的两辆马车车身外部平平,但却是高等木料所制。
“啊——”一名褐色短打作扮的男子以身做盾挡在另一名年轻男子之前。他死死握住敌人刺进他腹部的刀,厉声高喝:“带公子骑马走。”
另一名灰衣人逼近,刀锋在烈日下闪着锋芒,褐色短打的男子绝望闭上眼,能为殿下死也是他的荣幸。
然而耳边传来利器扎入□□的闷声,褐色短打的男子却未感到疼痛。他睁开眼,他斜前方的灰衣人肩膀处扎着一把锋利的斧头。
此时一道劲风而过,刺伤他的灰衣人被一脚踹出。褐色短打的男子看着眼前出现的蒙面年轻人惊疑不定:“你是……”
程叙言捡起自己的斧头横于胸前:“现在离开还来得及。”
灰衣人互相对视一眼,领头的喝道:“杀了他!”
褐色短打的男子反应过来,忙对程叙言道:“壮士,我们是官家公子的随从,他们是刺客。”
灰衣人招招致命,程叙言也不再留情。阳光下锋利的斧头所过之处,鲜血飞溅,不多时敌人死伤大半,好不容易留下两个活口,对方也自尽而亡。
程叙言掰开对方的嘴,从里面掏出毒物残留。这是程叙言第一次直面带有传奇色彩的死士。
“壮士,多谢您。”男子大约在二十五六,未蓄胡,颇为年轻。
他一身蓝色常服,踩着布鞋,发以带束,但拇指上的扳指玉成色极好,一看就知非凡品。
做了伪装,可惜没到位。
程叙言深深看他一眼,而后迅速跑开,没入林中不见身影。
褐色短打的男子很是可惜,低声道:“此等利落身手,若能为殿下所用多好。”
十五皇子叹道,“罢了,今日能捡回一条命已是侥幸。”
第95章 春闱
程叙言他们在路过的府城好生过了一个年, 至一月上旬才至上京。
这一路走来,时明也自认有眼界了,可是真的身临上京街道, 才知世上还有更气派的地方。
南塘属江南一带, 繁华热闹,纸醉金迷。可上京却不止有繁华。
他们逛街的一会儿功夫, 又有一队人马行过,朱红色绣暗色花纹官服, 腰佩长刀,怎一个威严了得。
时明看的双眼发直:“真威风啊。”
程青南点头附和,再一次感慨京城贵人真多。
程叙言留意来往行人,不过一盏茶功夫,他已经看到好几名青衫书生,想来皆是来参加春闱的举子。程叙言基本可以预见春闱盛况。
程偃看着周围的一切,多年未见,上京还是那个上京。
“爹?”程叙言轻声唤。
程偃回神, 那一瞬间他所有的怀念和感慨尽数压下, 他对儿子温和笑道:“叙言, 怎么了?”
街上人来人往,是独独属于尘世的喧嚣,程叙言睫毛微微抖动:“爹可是有故人惦念。”
程祖父曾任官部侍郎,后因“六王叛乱”之祸受牵连,可也有三俩好友求情,那种情况下还有人为程祖父说话, 想来交情不浅。
不过这些终是程祖父的人脉, 这么多年过去, 程祖父的旧友是否尚在不可知。退一步说, 就算程祖父旧友仍在,可人走茶凉,程祖父亡故多年,再深厚的情谊也淡了。
程叙言这般问,也只是见他爹难得情绪外露,他想借这个话题开解他爹。实则程叙言心中明白。
程偃听到儿子的话,摇了摇头。
黄昏时候他们回到租住的小院,程偃没甚胃口,只用了半碗饭就回屋了。
时明和程青南担忧的看着程偃的背影。
程叙言安抚二人,天黑后程叙言端着一盅人参汤敲响正屋的门。
“进来。”屋内传来程偃的声音。
正屋内点着两盏蜡烛,一月份的夜晚仍寒,程偃却大开扇窗,仰头望月。
程叙言将参汤置于罗汉床的方几上,上前将窗户合拢,握着他爹的手往罗汉床带。
年轻人火气旺,儿子手心的温暖源源不断传过来,程偃被冻的冰凉的手重新有温度。父子俩在方几两侧坐下,程叙言垂眸扫一眼参汤,又抬眸看向他爹。
程偃啼笑皆非,但心里的确暖暖的:“爹身体大好了,不必在这些物什上费钱。”
程叙言:“嗯。”
程偃:………
程偃端起参汤,发现温度适合,他取下汤匙一口气将参汤饮尽。
他捧着空空的瓷盅,抬眸看了儿子一眼,最后垂下眼轻声道:“当年你祖父落难,确实得人仗义执言。这份情爹心中亦是记得。只是……”
“只是如今程家只剩你我父子二人,贸贸然登门,恐有攀附之嫌。”程叙言平静叙述。
程偃微微摇头:“不止这个原因。更重要的原因是…”
烛火在空中跳跃,那一瞬间的猛烈绽放映在程叙言眸中。
程叙言福至心灵,道:“是我。”
程祖父虽然最后活着走出天牢,可也丢官罢职。况且还有一个有九成嫌疑谋害他爹的柳悉。
而眼下程叙言春闱在即,程偃不想因为过往旧事影响儿子。
“我还当如何。”程叙言轻笑了一声,惹来程偃惊异的目光,程叙言挑眉道:“约摸在爹心中,我还是过去的柔弱小儿?”
程叙言从罗汉床起身,他垂首看向程偃:“万事有我,爹且安心歇下罢。”
正屋内只剩下程偃一人,烛光洒落,他手中白底青花的瓷盅晕出一圈暖色的光泽。
少顷程偃跟着笑了,是了,今时不同往日。
之后程偃不再出门,天天与儿子谈论文章,策论。
而时明和程青南则把附近摸了个透,二月初一下午,程叙言和程偃在院内谈论文章,时明兴冲冲跑回来,“叙言哥,叙言哥,这次有赌场押你了。”
程叙言反问:“你又去赌了?”
他面色平缓,轻描淡写一句话令时明所有的欢喜瞬间如潮水退去,时明拘谨的捏着衣角:“叙…叙言哥?”
程叙言:“我在问你,你是不是又去赌了?”
时明双腿一软直挺挺跪下,怯怯的望着程叙言不敢吭声。
程偃拧着眉,没有开口劝阻儿子。自上次在郡城时明以小博大得了银钱,此后对赌场颇为喜欢。私下买了好几次,输多赢少。
程叙言敲打过他,可时明扭头又忘。这一次春闱时明更是光明正大去赌场。
程叙言深深看了时明一眼,那眼神很平静,似初春的湖水泛不起波澜。乍一眼看去毫无危险,甚至还令人错以为是和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