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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级律师[星际](266)

冈特“啊”了一声,补充道:“值得强调的是,之后三天没再下过雨,而当时的交警没有意识到这辆车关系着更大的案子。不过这不是重点,重点是这辆车被人遗弃在路边树林里,型号为银豹GTX3,车内检测到了被告人贺拉斯·季的毛发及衣物纤维。”

偌大的全息屏上接连展示了几张车辆照片,车身很脏,粘着干硬的泥水,车轮更是一塌糊涂。

“好了,我的询问就到这里。”冈特律师展示完所有,坐了回去。

他靠在椅背,好整以暇地看着辩护席。

这轮证据没一号被告人什么事,迪恩律师乐见其成,当即起身说:“我没有问题。”

于是全场的目光再度集中到了顾晏身上。

法官抬手示意,顾晏站了起来。

全息屏幕上,那辆被遗弃的银豹GTX3没有被收起来,依然毫无保留地展示给众人,似乎在不断提醒大家:这辆车属于贺拉斯·季,案发当时,它就在现场。

顾晏起身的时候,目光冷静地投注在那几张照片上,略微停留了片刻,然后又稳稳地收了回来。

他看向马修·克劳,礼貌地点了点头算是招呼,然后淡声问道:“你刚才说,你的工作内容就是呆在值班亭内,全天盯着山谷车道对么?”

“对。”

“轮班制?”

“对,我跟另一位同事,两班倒。”

顾晏:“具体换班时间?”

“一般是一个人早上来,值班到傍晚,然后另一个人从傍晚到早上。具体时间其实并不固定,要考虑到很多情况,毕竟那里经常下雨,还时常会有地震。”

“那么案发当天你的值班时间是?”

“下午2点到第二天早上6点。那天预报晚点会有雨,我提前到了。”克劳说。

“值班期间,旁边会有其他人么?”

“没有,就我一个人。”

“你那天的值班时间很长,中途有因为疲劳睡着过么?”顾晏问。

马修·克劳几乎是立刻否认:“没有!”

“夜里也不睡?”

马修·克劳又一次即刻否认:“没有,我没有睡觉。”

顾晏静静看了他片刻,然后收回目光。

“9月19号,到现在已经3个多月了,你能确保那天的记忆完整而清晰么?”他换了个话题,继续问道:“有没有可能记错日子,记错具体时间?或者跟前后的某一天混淆?”

马修·克劳嗤笑了一声,挑起了眉。那双总是没有精神的肿泡眼居然显出了一股咄咄逼人的味道:“律师先生,你对翡翠山谷的情况可能有点误解。那里一年也没多少人经过,两只手就能数过来!”

他语气有些呛人,又有些嘲讽:“试问你每天盯着千篇一律的东西,隔三五十天见一个活人,还有可能记岔日子吗?要是隔了三五年忘了也就算了。这才几个月,我怎么可能记不住呢?还是你认为我的记忆能力有严重问题,转头就忘?”

顾晏被呛了这么一段,没有表现出什么情绪,只是点了点头表示了解。

他依然镇定自若,垂眸翻了一页资料,然后平静地问着下一个问题:“前一位证人戈洛先生,包括你刚才的发言都有提到,案发当天下了雨是么?”

“对。”马修·克劳回答说。

“我也查过当天的天气记录,记录上显示那天有两场雨?”顾晏问。

马修略微愣了一瞬,但很快回答道:“傍晚一场,四点左右就开始下了,一直下到晚上,那辆车离开之后没多久就停了,大概9点20左右?半夜又下了一场。”

“雨势很大?”

“非常大,风也很大,斜着吹,值班亭的窗玻璃被打了整整五个小时,我都担心它会被打坏。”为了表现自己确实记得很清楚,他多描述了几句。

顾晏终于从资料中抬起眼:“那么我有一个问题。”

“什么?”

“你之前异常笃定地说,案发当天目击的那辆车是白色的银豹,甚至型号精准到了GTX3。请告诉我,你是怎么在车辆疾驰而过的几秒钟内,透过暴雨看清型号的?”

马修·克劳愣了片刻,而后提高了嗓门:“我的职责就是看路!我工作了将近60年,60年来天天盯着路过的车,老实说已经不需要靠眼睛看了!只要听着引擎的声音,结合大致的轮廓,我闭着眼也能知道是什么型号的车,我的经验足够做到这一点。”

顾晏听完不置可否。

他只是丢开手里那页资料,看着马修·克劳,说:“那你可能需要再解释一下。”

“解释什么?”克劳几乎被他问急了。

顾晏调出正在同步更新的庭审记录,展示在全息屏上,往上拉了几行,划出其中一句话,“三分钟前,你刚说过,我对翡翠山谷的情况可能有些误解。那里一年也没多少人经过,两只手都能数过来,隔三五十天见一次活人。依照这个频率,恕我直言,在座大多数人见过的车都比你工作60年见过的多。”

“请问,你经验丰富在哪里?”

第207章 摇头翁案(六)

马修·克劳的脸顿时涨得通红,他嘴唇蠕动了两下,似乎想辩解几句,但最终一个字都没能憋出来。

没办法,这时候辩解什么都有种无力感,很难再硬气回来。

在他哑口无言的时候,控方律师冈特再次站了出来,“容我替克劳先生解释一句,经验的形成讲究太多东西了,除了积累的资历,也跟天赋有关。”

当然,他这话不是真的说给顾晏听的,而是说给陪审团。为了不让那群人被顾晏的话带走,集体倒戈。

冈特律师压住了音调,不急不缓的沉稳声线在说服人的时候效果最好:“我想不论是法官大人,还是陪审团的诸位,包括在座的所有听审者可能都有过这样的体验,有些人在某个领域就是别具天赋。也许克劳先生天生就对车很敏感,又刚好做了这样的工作。诚如被告人的辩护律师所说,他见过的车不如我们之中的一部分人多,但他或许就是能够通过引擎声音和轮廓,判断出经过的是什么车呢?”

冈特又把目光转向顾晏,说:“至少……我们不能斩钉截铁地否认这种事,你认为呢顾律师?”

顾晏看了他一眼,没有要揪住这一点不放的意思,而是颇有风度地点了点头,“确实如此。”

冈特可能没想到他这么好说话,愣了片刻挑起了眉。

而愣在证人席上的马修·克劳也肉眼可见地松了口气,胀满脸的血色慢慢退了下去。

以至于有那么一瞬间,他对这位辩护律师甚至是感激的,感激对方没让他太过难堪。

而这一幕,同样被所有听审者收入眼底。

一级律师席位区,憋了半天没说话的帕尔文再次对燕绥之耳语:“很厉害嘛,这个点到即止的心态,太容易博得好感了,会显得非常绅士。”

燕绥之依然支着下巴,闻言笑了一下:“什么叫显得?”

“好,本质就很绅士。”帕尔文啧了一声,“不愧是你的学生,这么年轻,行事风格却很会拿捏那个度。”

在燕绥之所坚持的理念里,法庭上的对抗并不是真正意味上的仇敌。

你可以揭露任何破绽,指出任何瑕疵,可以让人哑口无言,满堂寂静。但永远不要在没有充分证据的前提下,给原告、给证人乃至给对方律师钉上罪名。

就像当初天琴星乔治·曼森的案子里,那位没日没夜给被告人陈章录口供的警员。在当时的问询环境下,燕绥之只需要再多加一句,就能给对方钉上“刑讯逼供”的帽子,但他没有。

因为你其实很难确认,那些做错事说错话的人,是不是真的怀揣那么深的恶性。

可以攻击证据,但不要肆意攻击人。

这是燕绥之的一条隐性准则。

这条准则无关情绪拿捏,无关心理和节奏,无关任何庭审技巧,只是在公堂之上保留一丝善意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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