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灯
护眼
字体:

铜钱龛世(63)+番外

可是……有什么利刃能削墙像削豆腐一样呢?!

衙役领头看见黑龙已然掀了这间房的房顶,大半身子探到了外头,盘在倾斜的房檐上,压得这半边房檐摇摇欲坠。

就在这一干衙役顶着一脸见鬼的表情,不知所措时,那黑龙倏然俯下头来,半眯着眸子扫了他们一眼。而后利爪一勾,将傻在屋里的一个矮个子中年男人和一个瘦弱的少年拎了起来,同时龙头一顶,将一名穿着白麻僧衣的年轻僧人撩到了背后。

黑龙目光漫不经心地从众人头顶掠过,而后一声清啸,前身一探。

顿时风云涌动,隐约可见的电光在大团的云雾间闪过,整片阴沉沉的天空被那雷电照得明明灭灭,忽亮忽暗。厚重的雷声由远至近,由闷至响……

接着,长风乍然而起,虎咆狼啸地卷了过来。

黑龙在那一瞬间乘风而上,直入云霄,黑色长影在云幕间若隐若现,翻腾两下后便彻底失了踪迹。

不论是房门外的那些还是等在墙角边的那些,所有衙役,甚至包括所有在场的店小二、街道两边的住户店主乃至在这一瞬间抬头朝天际看了一眼的人,都目睹了龙腾云间的场景,久久回不过神来。

领头的那位衙役甚至连玄悯的长相都不曾看清,只记得他那一身僧衣白如云雪。

黑龙乘风而去的那一瞬间,聚拢的长云一动,陡然落下了瓢泼大雨。

雨势大得惊人,砸在脸上时冷极了,冰得人一个激灵。

衙役这才缓缓回过神来,其中一个喃喃道:“还……还真就掀了屋顶……飞出去了?”

那声音仿佛是从嗓子眼儿里挤出来的,气若游丝,也不知是吓的还是冻的。

那衙役头领闻言,嘴唇一个哆嗦,忽然惨白着脸转头道:“咱们……咱们是来抓那个和尚的吧?”

他身后的人没反应过来,茫然地“啊”了一声,“是啊……”

“刚才那上天的……是、是龙吧?”头领又梦游似的说道。

“是啊……”

“那和尚,你们看见没——”头领又一脸恍惚地朝云端望了一眼,“那和尚乘龙飞走了啊……”

“是啊……”

他们仿佛一群狐獴似的,抻着脖子呆呆傻傻地看着天,除了“是啊”,仿佛不会说第二句话。直到好半晌之后,周身的衣服都被冰冷的雨淋透了,他们才猛地反应过来——

和尚!乘龙!

龙这种神物是随随便便能见的么?!

可那和尚居然乘着这等神物上天了,那和尚是寻常能见的么?!

众人脑中几乎同时闪过了一个想法,他们面面相觑,一脸惊恐地互望着,小心翼翼地道:“难不成……是……是那位?”

能御龙的僧人,举国上下,他们也只能想到一个人——

那位神秘至极、从不曾露过真容的国师。

有时候,坊间流言传起来的速度快得惊人,仅仅一晚,花枝县的街头巷尾便疯狂流传开了一件事——国师出现了!

那间不甚起眼的客栈骤然门庭若市,那两位店小二被官府盘问完,又被街坊邻里一顿盘问。

只是在花枝县沸反盈天之时,被议论的和尚和黑龙正从清平县附近的一片野湖里往岸上游。

石头张和陆廿七还没从上天的惊吓中缓过来,浮尸似的漂在湖面上,被玄悯捡上岸后,目光呆滞地瘫了许久也没能说出一句话。

江世宁再度被拍成了纸皮,黏在岸边的一根枯茅草上随风哆嗦,边哆嗦边望着远处的亭楼,冲薛闲道:“祖宗,求你下回能不能换个不这么刺激的落地方式?”

薛闲抬手一指远处的城门,满不在意道:“反正落地了,还省了车马费,看看那城门,上头的字认得全么?来,跟我念,清——平——县——”

“都把你送到你长姐城门口了,还嫌东嫌西的,要不要脸?嗯?”

第44章 疫病县(二)

这姓薛的是个生来就要干大事的,哪怕带人逃跑也要跑得惊天动地、雷鸣云涌,好像声势但凡小上一些就配不上他的脸似的。他下身不大便当,尾巴难以配合得当。

“一路上全凭我招来的狂风或推或托才能把控着点儿方向。”薛闲浑身湿透地倚树坐着,拍了拍他的腿,懒懒道:“你就是用脚想想,也知道多少会有些不稳当,这不是明摆着的么。”

事实上,并非“有些”不稳当,而是十分不稳当,可谓惊险至极——

这一路上石头张全程都在疯狂祈祷这祖宗的爪子钩得紧一点儿,他只恨自己没有八只脚,不能像那墨斗鱼似的死死缠在龙爪上。每当薛闲在云中翻滚上一圈,或是腾得更高,他总是一边激动得难以自抑觉得自己升了天,一边又吓得吱哇乱叫鬼哭狼嚎,当真是刺激得魂都丢了。

在天上浪着的时候,江世宁还有所庆幸,觉得幸好自己明智,在客栈就变回了纸皮模样滑进了陆廿七怀中暗兜里。纸皮分量轻,暗兜掩在衣襟内,也不用担心会摔掉下去,总不会像石头张那样狼狈,斯文扫地。

谁知他这庆幸没能持续多久,因为薛闲速度太快,落地的时候光凭风已经拦不住了,他尾巴不好控制,一时想不到更合适的方法,便挑了个看起来够深够广的近城湖作为落脚点。

那样大的一条黑龙,这样径直冲下来,指不定能溅掉半湖水,轰碎一整节城墙。

这祖宗多聪明啊,他眼看着刹不住车了,半道里将众人一抛便变回了人,还不忘在那瞬间从玄悯手里把衣服揪走了。

于是,就听砰砰砰砰的几声响,众人一个接一个砸进了水里。

薛闲刚落水,便被玄悯拦腰捞了一把。

说是两人往岸上游,其实薛闲这半瘫只象征性地动了动手腕,实际上是被玄悯带着上岸的。

石头张和陆廿七还只是被水狠狠拍了一把,江世宁差点儿直接被泡烂了——区区一张纸皮,又不是铜皮,这都遭了几回罪了。

他被玄悯拎出来挂在枯茅草上晾干的时候,颇有种劫后余生的感觉,然而手脚却半点儿不敢动,怕稍微一动,臂膀大腿断一地。

江世宁心有余悸:“祖宗你怎么想的?”在那么高的地方就直接把人扔了?

薛闲手肘架在旁边的一块石头上,随口道:“灵机一动。”

“……”江世宁默默呕了一口血。 

这祖宗背后倚着树,身上的黑衣是匆忙间胡乱披裹上的,半挂不挂的,颇有些浪荡不羁的意味。

玄悯忍受不了周身湿透的感觉,在手上画了个符文,一身僧袍眨眼间便干透了,白得纤尘不染。他在湿淋淋的草地间走动了几步,俯身用血迹未干的手指在陆廿七和石头张额头随意抹了一道,又在江世宁那颤颤巍巍的纸皮上碰了一下。

淡色的血痕很快般没了踪影。

“我感觉……有火在烤我。”江世宁小心道。

“净衣咒。”玄悯淡淡解释了一句。之所以只在他们身上抹一道而没有画完整的符文,就是因为起效的瞬间会有些热烫,怕他们承受不住。

江世宁薄薄一片,几乎眨眼间就干了大半,顿时放松下来,彻底瘫挂在枯茅草的枝叶上。

薛闲扯了扯领口,被水泡得湿透的衣服紧紧粘着皮肤,又重又不舒坦。

他正打算将身体里的热气蒸到皮肤表面,好把湿衣服捂干,就见安顿好那几人的玄悯抬步走了过来。

白麻僧衣虽然在寻常人眼中有些晦气,可确实好看,像深夜里的一抹白雾,下摆从枯草碎石上轻轻扫过,却半点儿尘星也不沾。

玄悯走到面前,垂目看下来,薛闲依旧懒懒坐着,仰脸不咸不淡地看着他。

先前在客栈里等他说句话,差点儿没把自己憋死,这会儿薛闲要再抱着某种说不太清楚的心态等着什么,那脑子就该用来养鱼了。

“别横在人面前。”薛闲没什么情绪地说了一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