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魅生(出书版)【5部】(93)

瞒过天下人。

熙王爷知道紫颜心如雪镜,目光滑过长生、侧侧和萤火僵直的脸,点头微笑道:“紫先生果然比我想得深远,好,好。照浪荐举得没错,你确能担此大任。”长生听到照浪的名字,差点跳起来,另外两人则恨得牙咬。可三人均知此次生意的厉害,不得不把恨意放下,如不打点精神伺候好熙王爷,否则这府里不会有一个活口。

紫颜垂下头,似笑非笑地道:“王爷忘了一桩事。如果王爷易容成了大皇子,谁又来做王爷呢?”

熙王爷沉吟,“这……本王不是没想过。只是寻常人等,怎能假扮堂堂王爷而过关?除非……除非是那个人。”紫颜举杯笑道:“他是再合适不过了。”侧侧与长生面面相觑,不知他们在说谁。唯有萤火双唇翻动,无声地吐出了两个字:“照浪。”

熙王爷眼尖,呵呵笑道:“你的手下说得不错,照浪若是扮我,连太后也瞧不出来。”

“王爷何苦费此周章?”紫颜淡然道,“王爷身为天璜贵胄,本就可问鼎天下。与其让先皇的大皇子出面,不若王爷自己站出来就是了。禅让给兄弟或是叔叔,有何差别?”

“我要能做皇帝,十几年前就做上了。熙王爷这三个字,偏偏有人看不惯,我可不想登上皇位后,天天忙着平乱!”熙王爷哈哈大笑,阴鸷的笑声不乏苦涩,“相反,圣上把皇位让给长兄,天经地义,而且太后思子多年,必会成全圣上这番孝悌之心。圣上改做圣人,我也过几年皇帝瘾,公平得很,也容易得很!”

长生三人相视苦笑,熙王爷谋反成功,会杀他们灭口;若是没成,则紫府皆是帮凶,下场一样很惨。这时三人忘了自身的安危,怔怔望向紫颜,不知他会有什么保全紫府的妙计。

紫颜悠悠地品着美酒,嘴角浮现的竟是隐隐笑意。

这天下,恐怕没什么事能令他恐忧。长生这样想着,忽然整个人就安定了,也学着少爷溜上一抹浅笑。

侧侧看到这对诡异的师徒,以及越来越沉静的萤火,长长叹了一口气。易容术诡幻莫测,从踏入这一行起,紫颜就早早有了预备吧。一旦开始易容,他就成了一尊神,俗世的生死皆到了易容之外,不值一顾。

她知道,紫颜必会为熙王爷做出举世无双的逼真容貌,即便是太后,也会以为这是亲生儿子重生。这是任何人无法阻止的命运。从他掌握这究极天人的技艺后,就不可避免要走向凶险的浪尖,走向漩涡的中心。是让洪流吞噬他,还是由他掌控这来去的风波,侧侧不知道未来。

可是,她真心喜欢他此时流露的笑,驱散她心头的抑郁。她渐渐相信,是紫颜的话,就能扭转乾坤。

熙王爷被紫颜满是笑意的眼神弄得神魂颠倒,这不是一个人的眼神,更近似妖魅。寻常人在如此重压下,不会笑得这样邪气,仿佛这屋子里操纵生死的人是紫颜,不是他熙王爷。他移开目光,想到前刻尚痴缠于紫颜优雅的姿态,这刻却如鬼附了身,看久了竟不敢再看,不晓得是何缘故。

“今日就这样罢!我要在你府中住着,所有人等不许出府,违者格杀勿论!”吩咐完这句,熙王爷满意地负手走出玉垒堂,往别院挑了一处空房,安心地住下了。

长生稍稍打开窗,雪地里一片锦绣颜色,堂外的侍卫远远地监视着众人。

侧侧一步步捱到紫颜身边,抚了他的脸道:“你受惊了。”紫颜无邪地笑着,“我没事。”伸手招呼长生,“你怕不怕?”长生抹了把汗,向紫颜笑道:“有少爷在,我就不怕。”紫颜点头,目光电转,射向萤火,“叫你的人备好车,再过几日,我们要出远门。”

萤火领命而去。他们在府内仍然行动自由,要瞒过这些侍卫给外面传个信,对他这位昔日的望帝而言,自是一点不难。

紫颜又对长生道:“你须去蘼香铺走一遭。”长生想到外边层层的护卫,不由心悸,紫颜拍拍他的手,道:“不怕,我去跟王爷说,就说是取易容时要用的香好了。”

自从那日求紫颜帮他易容后,长生就患了毛病,对易容格外恐惧。刻意压下往日的记忆后,就连燃香亦添了畏惧,此时听紫颜说起易容时要用的香,他的神情恍惚了一下,身子微微一颤,很快脑海中负面的情绪如灵蛇游去,强自换上了笑颜。

侧侧见长生脸色惨白,便道:“不如我偷溜出去。”紫颜摇头,“长生不懂武功,他们不会提防。你安心收拾东西,要远行没行李可不成。”侧侧心下苦笑,瞧这铁桶般的守卫架势,他们四人哪里逃得出去。可是紫颜笑得从容洒脱,她不由虔诚地信了,就把这愿望当作苦中作乐的消遣吧。

紫颜携了长生,施施然走到熙王爷安顿的天一坞。熙王爷取了书案上堆叠的名人山水细赏,见紫颜进来,啧啧赞叹道:“这幅秋鹰游猎图我求而不得,原来在你这里。”紫颜道:“王爷既是知音,便与此画有缘,紫某当孝敬王爷。”

熙王爷爽快大笑,毫不客气叫侍卫把画都拿了去。

“明日易容,紫先生需要什么只管提。”

长生气得在一旁发抖,紫颜说送一幅画,这贪心的王爷却全拿了,好在大部分珍藏尽数送了艾冰。紫颜并不在意,微笑道:“给王爷施术,自要去求最好的香来。卖香的人就住在巷子口,这孩子跑得熟了,王爷若不放心,找几个人跟他去就是。”

熙王爷沉脸道:“想出门?”眼神如带刺的皮鞭,刷刷向长生打来。长生在气头上,哪里怕他,没好气地一翻眼睛。熙王爷瞪着紫颜道:“这么个孩子,我怎会不放心!”唤过一个侍卫,跟了长生走出门去。

紫颜想告辞离去,熙王爷叫住他,伸手来摸他的脸。紫颜浑身一颤,想避开,却终没有躲闪,直直地站在原地,等他的手抚上来。

“这是你易容后的脸?”熙王爷触摸到冰凉如玉石的容颜,不禁一惊,自然缩回手去。

紫颜收了笑容,温和的眸子涌上一股杀气,像睡在皮囊里的兽撕开束缚咆哮而出。熙王爷突然害怕与他靠近,不自觉后退一步,再看时,咬人的目光幻化成折翼的蝴蝶,温驯地停在他肩头静静凝望。紫颜恢复了安静的模样。

“这也是易容术?”熙王爷匍一开言,发觉声音冻得通红,颤颤地在风里飘。

“紫某不知王爷在说什么。”紫颜朝他施了一礼,安然退下。

接下来一连数日,紫颜每日和熙王爷聊天闲谈,游园赏雪。熙王爷在府里看到中意的骨董就取了去,好在不多时又送来紫颜心爱的绫罗绸缎作为补偿。紫府剩下的器物陈设不过凡品,长生虽然心疼,到底是身家性命重要,没敢给熙王爷脸色看。

从姽婳那里拿来的香,一直躺在罩漆方盒里,盖子上一只吊睛老虎,几欲走下来吃人。长生告知紫颜,姽婳带了尹心柔避开王府侍卫,远远地往城外去了。紫颜抚盒轻叹,在京城经营了数年,说不留恋是假的。这凤箫巷里,到底一切曾经鲜活过。如今天寒地冻,花谢鸟绝,等他们也散了,真的是万物萧索。

“长生,我们离开这里,你可乐意?”

“跟少爷去何处都乐意。”

紫颜浮上少女般的红晕,浅笑道:“长生,我不会陪你一辈子。”

“我会一辈子陪着少爷。”长生倔强的坚定有如磐石不可动摇。

“谁能陪谁一辈子呢?”紫颜的叹息声化作了一片飞雪,没入空中。

大雪下了数日,紫颜说雪天不是易容的好日子,只教熙王爷学拟年轻人的举止言谈。叫熙王爷放下架子,扮一个长年流落在外的皇子并不容易。

“大皇子被一个村妇捡去,后交由村中富户关某收养,这样可好?”

熙王爷道:“我岂不是得去找一对养父母?”